謝景離得遠,隱約聽見“排查”兩個字,心裡暗道一聲不好,一定是他的事敗露了。
此前謝景一直覺得宸王與他雖然處在利益對立面,但彼此都是以大局為重。可如果宸王今日起了反叛之心,那他此刻留在這兒,就只是甕中捉鱉罷了。
他不再猶豫,指腹在地上抹了兩把,把臉塗黑後,悄摸聲地閃躲進一旁的叢林裡。
那隊長道:“說起來,我剛才好像確實感覺有個人挺可疑。”
穆山顯微微擰眉,“長什麽模樣?”
“這,就……挺普通的。”隊長實際上並沒有看清他的長相,只是憑借感覺這麽說,“他一直在摸刺客的屍體,我起先還以為他是在偷懶,就過去打了一鞭子,他也不回嘴,背著屍體就走了。”
直到此刻,他才隱隱回過味來。
長相普通,穆山顯想,那應該不是了。
更何況,謝景身體弱,今夜局勢混亂,外出時總得要帶著一兩個侍衛護著才安全。
下屬也道:“殿下,此人也著實古怪,為何在此處偷偷摸屍?難道說其實是在檢查活口?”
他話還沒說完,林中微弱的窸窸窣窣聲忽然引起了穆山顯的注意,幾人對視一眼,穆山顯提劍反身上馬,下屬剛想追過去,就已經消失了蹤影。
謝景貓著腰在林中快速穿過,盡可能地把自己的臉塗髒,但他實在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警覺,片刻之間就追了上來。那馬蹄聲近在咫尺,一道銀光閃過,謝景狼狽地側身躲開,林中視線昏暗難以看清,他勉強和對方對了幾招。
穆山顯沒有收著力,但第一下下去後,他發覺這刺客雖然進退有術,但力道卻不足,和之前的刺客明顯不同。他有心留個活口,便收了兩分力氣,擰住了對方的肩膀——
這一掌下去,謝景感覺肩胛骨都快要被擰碎,差點痛得叫出聲。那人力道極其之大,謝景佩的是一柄短劍,更靈活,他反手刺去的瞬間,對方迅速出劍,兩道劍相對時,肩上的溫度延遲著印進皮膚,他才驚覺眼前的人究竟是誰。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鏘——!!
猛地一擊嗡鳴,謝景被震得站立不住、後退幾步、撞在身後的樹上,劍也飛了出去。他整條手臂都震得發麻,軟綿綿地垂在身側。
一道銀色的光從他衣襟中飛出,四周昏暗得連樹葉的葉片都難以看清,穆山顯一劍擋開,那是本能保護自我的反應,是收不住的,那東西觸碰到刀鋒後裂開,順著重力掉落在地上。
他蹲下身,才發覺那是兩片面具。
銀白色的,雕刻的神獸有些醜陋,卻是賜福辟邪的好寓意。如今雖然裂成兩半,但掉在地上時還勉強能拚湊出原來的形狀。
……那是喜公子的面具。
是他曾經日夜佩戴過的面具,真正的那一面現在還鎖在系統倉庫裡,這世界上見過那張面具的,除了他就只剩下一個人。
唯一一個人。
他抬起頭,兩道無數次擦肩而過的目光終於在今夜的空中完成了第一次的交匯。
風聲掩蓋了所有將吐未吐的話語,只剩下沉默的對望。樹木灌叢很密,月光難以滲透進來,只剩下微弱的樹葉反光,幽幽地照在心上。
穆山顯松開劍,擦掉了謝景臉上沾著的泥土。他還是沒有完全看清對方的臉,但是能從指腹傳來的觸感感受到了謝景的溫度。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感覺到慌亂是什麽滋味。
慌亂到,他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謝景才終於有了動作。
他抬起那隻軟掉的手,手心蓋在了穆山顯的臉上,穆山顯沒有動,他知道謝景是在模擬他帶上面具的模樣。沒過多久,謝景的另一隻手哆哆嗦嗦地撫了上來,撫摸他的下巴,撫摸那張他親吻過的唇。他不敢相信,於是撫摸了很多遍。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月色充盈、幽暗清冷的夜晚,此後他們相見,都是隔著一道面具。
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喜公子摘下面具時是什麽模樣,卻沒想過,真正到了那一天,他還是要通過這一張“面具”去親手辨認他的面容。
過了許久,他頹然地松開手。
穆山顯沒有讓他完全墜下,他握住了那隻冰涼的手,“謝景——”
“我該叫你什麽?”謝景喃喃道,“是喜公子,是宸王,還是別的……”
他睜著那雙被黑暗籠罩的漂亮的眼睛,穆山顯一時間沒辦法回答他。他們都心知肚明,其實沒有別的答案。
那謝景是想知道什麽呢?
“……你說啊。”他尾音低落,眼角含著兩顆眼淚,用低微的快聽不清的聲音質問他,“說啊。”
穆山顯初遇謝景時,曾經看過他隱忍落淚的模樣,一滴一滴滾下來,晶瑩得像珍珠,滾燙又動人,只是那時的傷心是為別人。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謝景的眼淚開始隻為他而流。
作者有話說:
很重要的掉馬劇情,因為不滿意,推翻重寫了兩個版本,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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