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影正在一旁的小水溝裡喝水, 被他的動靜嚇了一跳, 伸了個腦袋過來嗅聞他的味道。
“……我沒事。”
他安撫地摸了摸雪影的鬃毛,發覺穆山顯躺在他身旁, 剛想松一口氣, 眉頭就皺了起來。
穆山顯情況顯然要糟糕許多,他傷得更重些, 雙眼緊閉地倒在地上,臉色蒼白沒有血色。
謝景探了探鼻息, 還好, 是有氣的。
他把人攙扶起來,撥開穆山顯的衣襟檢查傷口, 剛翻開衣領,指尖就頓在了原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顆保險子起了作用,如今已經不往外流血了。只是毒素還潛伏在他身體中, 導致他的肩膀處一片烏黑,青青紫紫的十分可怕。
那一刀,是替他擋的。
雪影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噅噅地叫了一聲, 謝景心裡很不是滋味, 但還是拍了拍它的腦袋。
“……沒事的。”
這一句他說得很輕,不知道是在安慰雪影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又或許兩者都有。
確認穆山顯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後, 謝景四處打量了一番, 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很孤僻,而且沒有村民生存過的痕跡,恐怕離他們的營帳很遠了。
眼下的情況緊急,恐怕拖不了太長時間,謝景有心想帶上雪影找到最快回營地的路,但是又怕自己走了之後,穆山顯獨自留在這裡太危險。
可是放任下去,他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兩相為難時,謝景還沒想出解決辦法來,穆山顯的身體忽然輕輕顫動了一下。
謝景眼睛瞬間亮了,連忙扶住他。
“穆山顯、喂,穆山顯!!”
從嗓子眼裡跳出的那句呼喊因為過度的勞累導致不那麽清澈了,甚至有些沙啞,然而剛才的顫動並不是要轉醒的征兆,相反,穆山顯的臉色不太好,眉緊緊皺著,一層層。
遲鈍片刻,謝景才反應過來他是被夢魘住了。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也不短,但一向都是謝景睡眠不好,從來沒見過喜公子什麽時候失眠過,他連做夢都很少,更別說噩夢。
謝景握住了他的手,輕聲安慰。
“沒事、沒事了——”
他的話沒說完,痛得悶吭了一聲。
穆山顯忽然反攥住了謝景的手,他力氣格外大,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麽,攥他攥得格外緊、謝景甚至能聽到自己手骨發出的咯嘣咯嘣的響聲。
他疼得冒了一臉冷汗,也沒有松手,口中不停地念著:沒事了,穆哥,我在,我在這兒。
他不斷地重複著,那個稱呼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
大概是他的安撫起了作用,穆山顯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乾澀蒼白的唇張張合合。
“危險……”
“什麽?”
謝景臉上的汗水根本來不及擦,以為他說的是重要的事,所以立刻俯下身去,側耳傾聽。
“我在這兒,這裡很安全,你想說什麽?”
“走、走。”
穆山顯微不可察的聲音傳了過來,謝景瞬間意識到他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全身冒出一身熱汗,心也墜到了谷底。
走?他們已經離開了,走得很遠。
為什麽他會覺得這裡危險?
那一刹那,謝景腦海裡閃過無數不好的念頭。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穆山顯昏沉著,說出了還未盡的後半句。
那半句很短,只有淺淺的兩個字。
……普羅。
謝景愣住了。
他被緊緊攥著的那隻手垂在膝蓋上,過了很久,指尖才微微顫了一下。
那一瞬間,謝景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
他恍惚了片刻,腦海中閃過許多對這兩個字的注解,但到最後,縱然他百般不想承認,心中也知道,這是唯一合理的答案。
普羅,或許是誰的名字。
但總歸……不是他的。
“咳、咳咳——”
穆山顯忽然扭過頭去猛烈地咳了兩聲,他還是沒有醒,可是臉色肉眼可見地衰敗了下來。
雪影急切地叫了兩聲,見坐著的人沒有反應,便用腦袋推了推,謝景方才如夢初醒。
……眼下是誰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救人。
謝景重新撥開他的傷口,發現短短一會兒時間,烏青色擴散得更厲害了,他臉色頓時一變。
他原以為那顆保險子是解藥,但現在看來,恐怕只是吊住性命的藥物。那藥丸撐到現在十分不易,現在恐怕是壓製不住毒性了。
不、他一定還能做些什麽。
昨夜都挺過來了,怎麽能倒在這裡?
怎麽能……
穆山顯撇過頭去咳了好幾聲,口中還在喃喃著什麽,但是謝景已經沒心思再去分辨了,他忽然想起什麽昨夜自己幫穆山顯把毒血處理後,他還撐了一段時間,或許這個法子還有用。
他大喜過望,立刻往腰間摸去,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那把佩劍並不在他身上——
他這才想起來,他在刺客心口刺了好幾刀,後來穆山顯毒性發作,他下意識丟了劍,折回去把人扶了起來,就是在那個時候遺失的。
一種莫名的恐懼快速地湧進他的心頭,謝景顫抖著手,去摸穆山顯的衣襟,想從中再翻出一粒續命的藥丸來,可是他反反覆複摸了好幾遍,除了手中戴著的那串綠檀木,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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