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站在原地沒動,也沒再多說,雙手插兜,轉身就走了。
莫尹看著半開的門,又看向手裡的卡片,心中的荒謬還是無法消除。
裴清剛才是什麽意思?
他喜歡裴明疏?
是說他對裴明疏太過聽話諂媚?還是有別的意思?
該不會是在說他對裴明疏有想要發生性關系的欲望吧?
莫尹心裡一陣陣地感到不可思議。
按照自然人的年齡來算,他應該算是剛成年不久,其實跟這個世界的“莫尹”處境也差不多。
他的父母也已經過世了。
不同的是他生下來沒多久,父母就過世了,在他的記憶中,對父母的印象約等於無,由聯盟的自然人撫育部負責照顧長大。
因為他的精神力天生就極其強悍,所以撫育部派了十二個專員來特別照顧他,把他保護得密不通風,一直到成年接受任務,他所接觸過的外人都屈指可數,當然他也沒那個興趣同人接觸。
自然人的生理欲望很低。
而且精神力越強的,在這方面的需求就越低。
生理上的低級需求都沒有,就更別提心理上的需求了。
喜歡什麽人,怎聽起來,讓莫尹都感覺有點不適,渾身都快起雞皮疙瘩。
莫尹看了一眼手中的卡片,又看向門口,最後看看落在地毯上的盒子,想不通裴清怎麽會說出那樣驚世駭俗的話,他來回反覆地看了幾遍後,終於恍然大悟。
——裴清不是自然人。
他們是小世界裡的人,有著較為膚淺的愛恨情仇,實屬稀疏平常。
莫尹推著輪椅過去撿起地上的禮盒。
裴清給他買了一條圍巾,應該是作為新年的禮物。
莫尹想起下午從老屋出來,樓道裡有風,他趴在裴清的背上,縮著脖子忍耐著小聲咳嗽,裴清問他怎麽了,他說沒事,一隻手揪緊了自己的領子不讓風灌進去,這時候裴清偏過了臉,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異樣,不似慣常的冷漠,裡頭有些不尋常的熱度,只是那時莫尹沒有完全讀懂,以為裴清眼睛被風糊了。
圍巾很柔軟,手摸上去觸感像陷進了雲裡。
裴清語出驚人,會不會是有些以己度人的意味呢?
莫尹一手抓著卡片,一手抓著圍巾,神情若有所思。
*
過完年後,裴明疏立刻就飛去了國外,他忙得不可開交,裴竟友倒是能輕松幾分,在家裡待了兩天。
都說裴清這個兒子不受寵,可是裴明疏離開之後,莫尹發現裴竟友對裴清也是很慈愛的,反而裴清看上去有幾分不耐煩。
裴竟友說讓裴清過兩天去公司實習,裴清卻是乾脆地撂下兩個字“不去”,隨後就離開了餐廳。
莫尹端著碗,有些遲疑地看向裴竟友。
裴竟友淡淡一笑,根本不生氣的樣子,“吃飯吧。”
人都是有很多面的。
有些人在追逐利益時表現得如同饑餓的鬣狗,全然不管別人的死活,而當他面對自己的家人時,卻又是那麽寬容忍讓,看上去就跟全天下最普通的父親一樣。
而有些人表面看起來很冷漠,但說不定心裡藏著一座等待爆發的火山。
裴宅有內部電梯,一共五層樓,裴竟友住在二樓,裴明疏住在三樓,裴清住在頂層,四樓據說是以前裴夫人養病住的,現在就空在那裡,莫尹住在底樓,從來沒上去過,今天他推著輪椅進了電梯,按下了五樓。
裴宅設計的時候是純西式,越往上空間越小,像是皇冠的頂部,電梯門打開,視野就感覺比樓下要狹窄很多,更像是閣樓。
牆壁橫貫著木頭呈三角形下壓的趨勢,一扇拱形的玻璃窗戶坐落在三角形的中央,三角形的尾部連接著一扇小門,裴清正坐在窗戶延伸出來的平台上,一條長腿平直地伸著,另一條長腿則自由地垂在窗下,他手上拿了一支銀色的口琴。
聽到電梯打開的聲音,裴清皺著眉回頭,看到是莫尹後,收回了視線。
自從大年三十那晚過後,莫尹還沒和裴清說過一句話,兩個人的關系好像又回到了剛開始互不相乾的時候。
莫尹將輪椅推到窗邊。
裴清很喜歡站在窗邊向外看。
莫尹到了窗邊,發現從高樓層望下去,裴家看上去大得簡直無邊無際,比裴家更大的是遠處的山林。
“為什麽不願意去公司呢?”莫尹低聲道。
裴清沉默良久,他沒有回答,只是拿起口琴吹了一下。
口琴的音色很一般,從表面外殼上的劃痕也可以看得出來這支口琴已經很舊了。
“是怕自己做不好嗎?”
莫尹說完,便被裴清冷冷地橫了一眼。
“我當然能做好。”
“既然這樣,為什麽不去?”
“與你無關。”
“……”
裴清冷淡地垂下眼眸,他望著口琴的樣子顯得又有些柔和,然後他又抬頭看向莫尹,“你覺得我不如裴明疏?”
“我沒這麽想。”
裴清嘴角微勾,看上去有些譏誚的樣子,“你怎麽想,我也無所謂。”
莫尹心說那他一開始還問什麽。
明明就是在意的。
看似慈祥卻又偏心的父親,完美無缺的兄長。
他又有什麽呢?一個不光彩的出身,尷尬的身份,無人理解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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