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疏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臉還是一樣的臉,可是莫尹說話的語氣、神態全都變了,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他身上那種柔弱單薄的氣息也隨之一掃而空,眼角眉梢盡是銳意,一點精神恍惚的影子都沒有了。
“裴明疏,其實你不該怪裴清的,”莫尹微笑道,“是我讓張華超在那個時候打電話給裴竟友,讓他來看看他的好兒子是怎麽對著被他害成殘廢的人像條發情的狗一樣求歡。”
他說話的時候不緊不慢,每一字每一句緩緩送入裴明疏的耳朵,內容越來越可怕,幾乎顛覆了他所有的認知,裴明疏感到渾身血液都要結冰,又像是有一團火砸進了肺腑,火焰燎原,點燃了他全部的神經。
“也是我讓張華超故意接近你,引誘你出賣友成的財報。”
莫尹很有禮貌地轉動視線,看著裴清的眼睛道。
裴清睫毛上一片鮮紅粘膩,神色僵硬,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地看著莫尹,任由那些血漬滴入眼球。
“哦對了,裴明疏,你的方案也是我故意泄露給裴清的,他以為是我寫的方案,為了讓我開心,才把你方案裡的東西加到了自己的方案裡,其實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裴清,你也別誤會,我從來沒有為你抱過不平,我就是想讓你明白你在這裡什麽都不是,好心甘情願地成為我手中可利用的一顆棋子。”
莫尹語速飛快,興奮不已,眼睛裡全是光亮。
裴清定定地看著莫尹,莫尹說的太多太快了,猶如利箭連續發射,扎在身上,都讓他有點分不清到底哪一道最疼,啞聲道:“合作案的事是你故意的……不是為了幫我……”
“當然。”
莫尹道:“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是因為愛你吧?”
莫尹說完像是有些忍俊不禁,他“噗嗤”笑了一聲,抬手摩挲了下鼻子,“抱歉,”然後又哈哈笑了一聲,“對不起對不起,我嚴肅點,”他豎起手掌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對著裴清血紅一片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裴清,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裴清的大腦一片轟鳴。
他的目光和莫尹短兵相接,莫尹的眼神告訴他——這是真的,而且這或許是他唯一一次在他面前真話。
於是,許多幕場景在裴清的腦海快速滑過。
那些相依相偎、沉默的陪伴、會心的笑容、深夜的吻……
全都是假的?全都只是為了利用他?
裴清不由失神,禁不住用手按住鈍痛的腹部,腰身微微彎下,終於有點支撐不住地單膝跪在地上,他輕輕咳了咳,喉頭腥甜滾動,被他忍耐地強製壓回。
“小尹,”裴明疏似終於徹底回過了神,他的聲線還是很平穩,“你怎麽了?”
莫尹笑了笑,“什麽怎麽了?你是不是又以為我病了,哦,那是我裝的,裝得還不錯吧?比起裝作喜歡你的樣子,哪個更逼真?”
“對了,你今天早上好像剛親手把你的弟弟、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剩下的親人給送進了監獄,”莫尹輕快地一挑眉,“裴明疏,恭喜你,做兒子、做兄長,你統統都做得很失敗。”
裴明疏感到自己身上的疼痛都麻木了,面頰滾燙發熱,掌心冰涼。
“裴竟友的命可真好,他死得早,沒機會親眼看到你們兄弟倆是怎麽被我玩死的。”
“裴明疏,裴清,你們這一對兄弟,兩個蠢貨,被我一個殘廢玩得團團轉——”
惡意從他的靈魂裡飄散出來,如同一個殘忍的陰影般籠罩在他的上空,以面前人的悲慘為笑料,愉快地捧腹。
莫尹伸出雙臂,如同邀請他們進入他的世界一般,面上帶著他在這個世界裡最真心的笑容,輕聲道:“——真該去死。”
世界劇烈晃動,周遭一切的建築光線都在撕扯變形,他面前的兩個人卻像是一無所知,只是那麽定定地看著他,臉上的神情充滿了無盡複雜的情緒,莫尹的心情像坐上了過山車般不斷攀升,雙眼帶著笑意地盯著兩人,要來了吧?他最期待的世界崩潰……力量這麽強大的兩個人,崩潰起來也一定比那些虛假的小世界要美麗多了……
“大少——”
遠遠的,大喊的聲音,急匆匆的腳步。
扭曲的世界裡闖進了個人。
他同樣也是扭曲的,眼鼻都在移位,但他也同樣渾然不覺,舉著手裡的牛皮紙袋焦急道:“這裡的材料不對!”
裴明疏慢慢轉過身。
丁默海斑白的頭髮都跑亂了,呼吸急促,眉頭緊皺,隱晦道:“大少,您是不是給錯了?這裡面的材料會讓二少坐牢的,你們可是親兄弟……”
世界的扭曲慢慢停止了。
裴明疏從丁默海的手裡把牛皮紙袋抽走,他重新轉過臉。
莫尹臉上的笑意已經漸漸淡了。
“是搞錯了吧?”丁默海道,“幸好我提交之前拿出來看了一眼,”他這時候才注意到裴明疏臉上有傷,奇怪,他剛剛怎麽好像什麽都沒看見一樣,他驚呼道:“大少,您的臉怎麽了?”他扭頭看向裴清,“二少,怎麽你也……”
他來回看了兩人幾眼,注意到了地面四處都是血跡後倒吸了一口涼氣,最後才又看向不遠處的莫尹。
他激動道:“不是說好了好好聊聊嗎?怎麽搞成這樣?”
“老丁,”裴明疏衝著他的方向偏了偏臉,眼睛仍直直地看著莫尹,“你回去吧,我們……還沒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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