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倫放下抱著的手臂,腳步輕快地跟上,“看來您是釋懷了。”
國王沒有回應,從他的表情上來看,的確是釋懷了的模樣。
一個月前的深夜會面是國王最後一次和主教的私人會面,之後兩人因公事也見過幾次,都不是單獨會面,人最少的一次也有哈倫在,那天哈倫本來是在外面處理事情,被緊急地叫了回來,結果就是聽國王和主教討論稅收的事,他完全派不上用場,就只是站在一旁聽著。
國王和主教說話的氣氛冷靜理智又高效無比,兩人沒有任何爭吵,很順利地按照公平的利益分配確定了貴族們向教堂捐贈金額的數目與減稅比例的掛鉤,結束會話後,國王彬彬有禮地與主教告別,並且請仆人送主教離開。
等主教走後,哈倫那古怪的審視眼神也沒有令國王表現出任何多余的反應,只是淡淡地對外交官道:“你可以走了。”
冬日最冷的時候,以前的王太子夏爾曼被從馬島接了回來。
革命黨宣布投降後,巴奈特去馬島花了很大的功夫說服所有的革命黨也接受他們的命運,令他感到羞愧的是其余人沒有他那樣幸運,多多少少都要接受審判,當然宗教法庭對他們的懲罰也大多在信仰上,需要他們懺悔和幫助窮人。
對夏爾曼的處理,蘭德斯在短暫的搖擺後還是遵從了他父親的意願,原諒,但並不寬恕,巴奈特得到了國王的密令,讓夏爾曼在馬島繼續做苦力。
騎士團組成後,巴奈特又被主教召回,履行他承諾的職責,夏爾曼要求跟隨巴奈特返回王都,被巴奈特拒絕,留在馬島的夏爾曼在寒風中病倒了,他在病痛之中寫下了長達數千字的求援信發往王都,終於在近乎絕望時,等來了國王的仁慈。
夏爾曼拖著病體返回王都,接受了國王賜予的公爵頭銜和王都一棟偏僻的莊園。
這在王室中引發了一些爭論,眾所周知,國王蘭德斯在還是奧斯親王時就沒什麽好名聲,如此惡劣地對待自己被革命黨綁架的兄長——甚至連革命黨首領都被宗教赦免了,這種行為又為國王“贏”得了刻薄殘酷的“美名”。
也憑著從前在交際圈積攢下的好人緣,很多人都去看望了夏爾曼,夏爾曼的模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皮膚黝黑乾燥,身材也很瘦削,從前那高貴典雅的貴族風度簡直蕩然無存,看望的人們在震驚同情之余不由暗暗鄙薄,那是貴族階層對於面貌不夠優美的人發自內心的本能的嫌棄,然後這種嫌棄又轉化成了對國王在輿論上的責難,因夏爾曼的不幸很大程度上來自國王的失職。對自己的兄長都如此漠不關心的人,會帶給他們好的生活嗎?
來探望的人用含蓄的語言表達著對夏爾曼遭遇的同情和對國王無情的批評,夏爾曼虛弱地表示蘭德斯專注於治理國家,對他這沒用的王太子的疏忽是理所應當的。
“這下好了,”哈倫笑道,“恭喜您有成為暴君的潛質了,我是說在那些人的議論聲中。”
“我不在乎他們怎麽評價,”國王冷淡道,“以後這種不重要的話不必轉達給我。”
哈倫摸了摸下巴,故意拖長了說話的語調,“那麽菲爾德先生的來信……”
“拿來。”
果然,看似完全恢復成以前那副高傲冷漠模樣的國王在聽到有關主教的消息時立刻就表現得不同尋常了。
哈倫從身後拿出信封,國王面色平靜地接過信封,拆開後看了兩行,嚴厲的視線立刻就射向了哈倫。
哈倫忍著笑道:“還真有點不習慣呢,比爾改回了自己的姓,我也正在努力適應當中呢,先從口頭適應起,陛下,您應當不會介意吧?”
不是巴奈特·菲爾德,而是比爾·菲爾德的信件。
國王的視線頗具威嚴,即使哈倫是站在情場老手的立場上去嘲笑國王這情場菜鳥,無關兩人的身份,但依舊還是漸漸正了臉色,收斂起了他那點明知故問的調笑,從身後又掏出了第二封信放在桌上,很正經道:“巴奈特·菲爾德從羅克寄來的信件。”
巴奈特·菲爾德在找回兒子並且有幸參與了兒子的婚禮後便覺這一輩子再也沒有什麽遺憾,對於幫助他找回至親的主教與國王不相上下地報以最真摯的可獻出生命的忠誠。
所以在接受了國王的秘密囑托後,巴奈特忠實地完成了對國王的承諾,每隔幾天就固定地寫信匯報主教的大致情形。
巴奈特受過良好的教育且也是個富有情感的人,信件上的遣詞造句非常優美,將主教抵達羅克境內後所做的事與什麽人會面都寫得清楚生動,簡直能令人通過上頭的文字看到那所描寫的場景和場景中的人……
國王看信之前就將外交官趕了出去,獨自一人瀏覽完信件之後,他放下信紙,手掌搭在自己的大腿上,視線望著前方的落地窗戶,腦海中浮現出信件上的字字句句,眼前也仍浮現著佔據他心靈中某些重要部分的人。
即使是哈倫這個知情者,國王也不願叫他窺探他此時的模樣,旁觀他所流露出的情緒,他像個過分吝嗇的守財奴,將所有與主教的一切都悉數獨享。
一種悲傷的思念縈繞著他,與熱戀時的激情不同,那是更平靜卻也更深刻的感情,國王靜坐了一會兒,拿起信紙重新閱讀。
“……羅克的天氣真冷,湖面結成了淡藍色的冰,羅克的國王邀請主教滑雪,主教不會滑雪,可盛情難卻,隻好在羅克國王的引領下在冰面滑行,差點摔跤了,騎士們上前保護,因不會滑雪全摔倒在了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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