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我最怕鬼了,可以不做這個任務嗎?”明明是平淡輕緩的語調,007卻莫名覺得,下一句跟著的就是“不同意就殺了你哦”。
監測面板上的精神閾值瞬間突破上限,喻凜暴動的精神力向外橫掃,007被嚇得差點登出。
就在那道精神力即將觸碰到他的那一刻,從第一軍校匆匆趕來的陸鶴川及時進入了系統。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用數據掩飾自己的形象,做工考究的呢大衣上裹挾著冬日飛雪的冰冷氣息。
陸鶴川面不改色地快步上前,在喻凜茫然又詫異的目光中扣住了他緊繃的手腕,另一隻手則安撫地摸上他的後頸,俯下身與他對視。
心裡莫名湧出了一股激蕩的暖流,倒像是近鄉情怯,這一年多裡壓抑的情緒都在此刻傾巢而出,把他的胸腔擠佔得滿滿當當。
“別怕,只是一場夢罷了。”陸鶴川說道。
喻凜身上的所有戾氣都被悉數化解,他直勾勾地盯著陸鶴川的臉,隻覺得這人身上哪哪都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你……是誰?”
陸鶴川雖然早就知道他的記憶或許會隨著破損的精神網一同被攪得混亂,很可能會忘記一些人和事,但在親耳聽到他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不免還是有些感傷。
他輕輕笑了一聲,問:“很重要嗎?”
喻凜歪了歪頭,表示不解。隨後又緩緩點了點,說:“應該……重要的。”
陸鶴川摩挲過他的手腕,下一刻,一松手,掩蓋住喻凜泛紅的眼。
“可就算你知道了,到下個世界也會忘記了。”
喻凜卻固執地說道:“你不告訴我,怎麽知道我會忘記?這不公平。”
陸鶴川沒有說話,放在後頸的手輕輕揉搓著他柔軟的皮肉,像是在安撫一隻不馴的貓。
銀藍色的數據流在他指尖調動,如同潺潺春水,輕柔地潛入喻凜的腦袋。
然後,喻凜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陸鶴川掃過這張陌生的、不屬於喻凜的面容,又望向虛空中的某一處,不冷不熱地說:“林七,打開權限,顧雲深會清除目前為止他的所有記憶,下一個世界我陪他一起。”
空降的上司也是上司,007只能聽命行事。
於是,臨時進入世界的陸鶴川來不及挑選身份,只能構造出了一個新的人物,進入了林晝的世界。
失去所有記憶的喻凜總算沒有了第一個世界裡那麽強的攻擊性,但不按常理出牌的本性倒是一直沒變。陸鶴川跟在他的身邊,也不像007要求他事事都按照原世界線上走,畢竟在和喻凜短暫相處的大半年裡,也知道他不喜歡受人束縛。
凡事都講究循序漸進,陸鶴川只要保證他不再像第一個世界那般發作,其他的只要他喜歡就好——
陸鶴川突然意識到,他現在估計還是不能理解“喜歡”與“不喜歡”的情緒。
陸鶴川極力地想要克制自己的“喜歡”,可越是這樣,心裡的那點非分之想就越是如野草般瘋長,以至於到易感期時,達到了頂峰。
他選擇回避,卻得到了喻凜的一句“不喜歡”和“我會難過”。
那一刻,陸鶴川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對他。
他有些僥幸地想,或許喻凜當年對自己的親昵也並非是無知無覺的,或許他也曾經有過那麽一點……
後來,顧雲深讓他一同抹去記憶的提議倒是在陸鶴川的意料之外,但他還是照做了。
可是他沒有想過,哪怕是失去記憶,哪怕性格由於世界線上原主的不同經歷而被重新塑造,他依然還是會一點一點地被喻凜吸引。
而在經歷了那麽多個世界後,生出正常人該有的情感後,喻凜也給了他回應。
“很快就可以再見了。”
從十一歲到二十二歲,這漫長的十余年裡,喻凜終於找到了迫切想要得到的、隻屬於他的東西。
……
現實世界。
首都星,顧雲深的實驗室病房中。
喻凜一把扯下了連接在身上各處的儀器。
這具身體在床上躺了太久,肌肉都不免有些萎縮,好在有持續的營養液為他的身體機能吊著一口氣,行動時也不會太過虛弱。
後腦杓有點疼,但不像是精神網的刺痛,更像是躺久了不太舒服。腦袋裡暈暈乎乎的,似乎有一盆漿糊在裡面亂晃,喻凜飛快地從一數到了二十,又默背了小半首《琵琶行》,確認自己的認知應該一切正常。
從門外慌張趕過來的小個子青年一臉警惕地盯著他的動作,清透的聲音中還夾雜著一點小心翼翼:“你才剛醒,先別亂動,我去找……”
“007?”喻凜盯著他的娃娃臉,試探地喊道。
林七點了點頭。
“你之前昏迷著,陸鶴川不在,沒人敢冒死靠近。過會會有人來給你做身體檢查,然後上將會派人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喻凜卻問他:“陸鶴川呢?”
林七一愣,過了一會才遲鈍地說道:“他有點事。”
陸鶴川是在賀以澤發難後突然登出系統,喻凜不覺得在恢復記憶的他會想不到賀以澤背後另有主使,更不認為在沒搞清楚賀以澤的來路之前,他會把自己拋在這裡。
除非——
“他知道想殺我的是誰了。”喻凜斬釘截鐵地說著,動身就要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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