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林松筠一直在打量雲莊裡的人。
他發現莊子裡的下人們,眉宇間似乎並無多少愁苦。
即便是縣裡富戶宅院裡的下人,如今見著,也都眉心緊縮,有諸多憂愁。
看來豐水縣的困境,對縣城外的雲莊,是真的沒有多大的影響。
林松筠將觀察到的東西記在心中,二人到東廂房落座後,梅蘭第一時間上了茶來。
官吏們都守在門外,廂房的門敞開,很快筆墨又端了個冰盆放在不遠處。
在筆墨退下之後,林松筠喝了口茶,入口一瞬間,就被茶香驚豔。
他有意詢問是何茶,又怕雲懷瑾以為他在討要,便生生壓住了話頭,而是說明自己來意。
現在糧食才是最重要的。
雲懷瑾聽了林松筠來意後,也覺得提前收割放糧是最好的結果。
往後拖雖然能讓糧食多產一些,可本來就是大旱,再多留一月,也是杯水車薪。
且還不知這一月裡會生出怎樣的禍端,不如先收了,解燃眉之急。
只是雲懷瑾也有自己的疑惑,“大人,若縣裡沒有能力買糧救急,為何不上報,讓知府出面?”
林松筠聽到知府的反應也如趙縣令一般,直接就黑了臉。
他怕雲懷瑾誤會,很快又解釋道:“本官不是對莊主你,實在是縣裡也有苦難言。”
這事不好瞞著,也沒必要替那江沂山遮掩。林松筠壓低聲音將趙縣令在府衙裡遇到的事說了一遍,雲懷瑾聽的滿頭問號,隻覺得知府有病。
可他再怎麽想,也沒辦法左右。
最後只能歎息一聲,“雲莊會配合縣衙收割的。”
八月中旬,大批流民聚集在豐水縣外,縣城裡亦缺糧少食人心惶惶。
在武力鎮壓過一次流民暴亂後,城外快馬疾馳,小吏高呼,“有糧食了!”
消息如同瘋長的野草,傳遍了豐水縣內外。
報信小吏被蜂湧的流民圍住,在外官吏拔刀相護,“速速退後!否則無糧可發!”
讓流民知道有糧可發,也是重中之重,小吏見流民們因糧而退,知曉自己完成了任務,便騎馬進城。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縣城裡便出去許多人,他們都拉著板車,往城外走。
此時城內百姓與城外流民都在翹首以盼。
傍晚時分,城外出現了第一輛裝滿了紅薯的板車。接著是第二輛,第三輛……
有了糧食後,流民和城中百姓都被安撫。
一時間城內城外都飄起了烤紅薯的香甜味道。
雲懷瑾這次數百畝地的產出,除了佃戶們的那些,以及雲莊自留的,全都賣了。
林松筠是按著如今縣城裡米面的價格給的錢,這是雪中送炭,解豐水縣危機困頓的。他不好用黃豆這些粗糧賤價去收購。
且縣裡富戶出了大頭,如今錢在豐水縣也不值錢,因此雲懷瑾得了近萬兩的白銀。
這樣的價格,在豐年是不可能賣到的。
有了這些紅薯和土豆,只要省著點吃,是能撐幾個月的。
只是幾個月後又該如何?而不久後的秋稅又如何交呢?
豐水縣在不安中到了九月。
而說好的八月前來的渝州商船並沒有來。
九月初,江州知府調任了。
調任的速度十分快,甚至都沒來得及與下一任交接,直接將手裡的事情交給下面的兩位同知,帶著早就打點好的行囊南下。
豐水縣裡的趙縣令和林縣丞聞言面面相覷,想到此前江知府說的話,要豐水縣撐到秋收後……
莫不是那時候就知道他會被調任?
所以才怕事情傳出去,影響他的調任結果?
可一個小小的江州知府調任,又為何有那麽多的人在背後護著打掩護?
豐水縣好歹是有通商的碼頭,這段時間裡,愣是一艘船也沒有。
說不是替江沂山打掩護的,他們都不信。
九月中旬,雍京傳來急報。
帝王駕崩,新帝登基。
彼時趙縣令和林縣丞才明白,為何會有那麽多人給小小的江知府打掩護了。
他們不是在幫江知府,而是陛下龍體不安,朝堂動蕩。所有人都在背後有動作,都在用盡一切的力量去運作。
江知府人微言輕,可江知府背靠的國公府不一樣。
利益糾葛,權衡利弊後,讓許多人選擇避開豐水縣。
只等著事情塵埃落定再說。
說到底,是他們豐水縣沒能得到上蒼庇佑,在這時降了旱災,成為了博弈下被輕易犧牲的棋子。
而雲懷瑾聽到皇帝駕崩,新帝登基後,也知道了為什麽書裡明明寫了積極賑災,最後還是引發了流民暴動攻城。
新帝登基,朝臣弄權,國祚不穩。
更別提這位新帝,才年僅十歲。
第38章
隨著國喪與新帝登基的消息一同傳來的,還有由丞相崔慎輔國的消息。
這消息沒有像其他消息一樣連百姓都知,只有各地官員內部知曉。
可不論朝堂如何動蕩調整,豐水縣的困境依舊存在。
而且以江沂山的跑路的速度來看,這事十成十的要趙縣令自己背黑鍋。
定是要說他好大喜功,知情不報。就是為了政績上能好看一點。
趙縣令上次急火攻心暈了之後,身子骨就一直沒好全。整天時不時的咳嗽一聲,眉心緊皺,憂心忡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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