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龔亦茗第一次在面上表露出極為震驚的神色，他緩緩皺起眉頭，“你這話是何意思？你認識笠舟是什麽時候，能有我與他相識的時間還早遠？”

　　他和沈笠舟是學生時期就認識的，那個時候的沈笠舟還只是個半大點的小少年。藺博煜再怎麽與沈笠舟相識也絕不會早於他，又如何得出他才是那個替身的結論？

　　對比，藺博煜只是冷嗤一聲並未與其多作爭論。

　　可偏偏就是他這一聲嗤笑，刺激到了對方的神經。

　　或許是直面本體所受影響更大的緣故吧，一向溫文爾雅的龔亦茗竟也有難得失態的一面。他不悅地盯著眼前這個可惡的男人，冷聲問道：“你笑什麽？”

　　“我笑你認不清現實，像個跳梁小醜在此追問你那一點可憐的自尊心。”面對自己的切片，藺博煜顯然沒有像對待沈笠舟那樣，有那麽多的溫柔與耐心。他說出去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尖銳的刻薄，直往人心口上扎刀。

　　龔亦茗還是頭一回被人這般言語嘲諷，當即面上就有些掛不住了，皺著眉頭回敬道：“我無欲與你爭長短，以刺待人只會傷了身邊之人。”

　　沈笠舟沒想到此前他才剛結束邵燁霖與沈博衍的針鋒相對中，現在竟然又要陷入藺博煜和龔亦茗的言論糾紛中。

　　沈笠舟隻覺得心累，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藺博煜的手，示意對方把他放開。

　　相比於那幾個切片，藺博煜這個主體顯然要會克制住自己。

　　他松開了對沈笠舟的束縛，把人放開後退後一步，留給少年足夠的空間。

　　沈笠舟向龔亦茗走近一步，似是在內心下了很大的決定一般，深呼了一口氣才緩緩開口道：“學長，我不想瞞你什麽。藺博煜確實是我未婚夫，他與我相識的時間也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早。因為……我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因一場車禍，我被系統綁定帶到了這裡，這個由小說構建而成的世界。只有將你們所有人的好感值全部刷滿，並完成任務走完劇情，我才可以回家，回到原本屬於我的那個世界裡去……”

　　今日或許就是一個坦白局吧。前有邵燁霖主動變回鮫人形態，後有他沈笠舟無奈說出事實的真相。

　　深藏的秘密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壓在心底裡的巨石終於被卸下了重負，渾身都變得輕松了起來。

　　沈笠舟想不論結果如何，他都不必再受良心上的譴責，而做出違背自己本意上的事了。

　　此刻龔亦茗早已震驚到麻木了，他眼皮一動也不動地盯著面前的沈笠舟。足足過了好半晌，才似是終於找回自己的神智，喃喃自語般地開口詢問道：“……你在說什麽？什麽系統，什麽好感值……我為何一個字都聽不懂。笠舟，你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對吧？”

　　他說著突然上前又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你只是想讓我死心，你還記恨著當初我沒選擇留在國內，而報復性地找了一個和我如此相似的人，扯出這般荒謬的言論對嗎？”

　　“我沒有說謊。”沈笠舟伸手甩開了龔亦茗的束縛，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道：“你若不信，那便好好回憶一下曾經初中時期的‘我’與現在的‘我’之間的區別。我不是原主更不是你記憶中那個人。”

　　那一刻龔亦茗的神色出現了幾許茫然，他記憶裡曾經與小少年沈笠舟的相關片段似乎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所有細節都想不起來了，就好像曾經他經歷的那些過往，都是由一段代碼編寫而成的數據。只有大致模糊的輪廓，而沒有一個能值得推敲的細節。

　　那一刻龔亦茗就好似徹底崩潰了一般，他的世界觀早已轟然倒塌了。少年的神色不似作假，他也沒法再用白月光替身這個網絡小說橋段，來說服自己去解釋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原本一切，都是假的……曾經的過往是假，周邊的親朋好友是假，就連這整個世界也都是假的……

　　沈笠舟似乎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的不對勁了，他面上出現一瞬間的慌亂，連忙走上前去一步，扶住了龔亦茗搖搖欲倒的身體。

　　“學長！你沒事吧？”他說完便後悔了。沈笠舟突然想起他將事實告知對方，又何嘗不是把一個殘忍的真相擺在對方面前，摧毀他人的心神和意志。

　　可他的本意並不是如此，他只是想……

　　想什麽呢？想減輕自己心中的負擔嗎？還是他覺得反正這些任務對象都是藺博煜的靈魂碎片，遲早都要被其收回。他又何必再受良心的譴責與道德的束縛，每日提心吊膽地去周旋於他們之間呢？

　　沈笠舟蹙著眉頭，難受道：“對不起……我不該告訴你的……”

　　“沒事，比起一直被瞞於事實的真相中，提早知曉一切總好比過渾渾噩噩地被命運安排要強。”龔亦茗不愧是溫文儒雅的代名詞，即使在被人告知如此難以接受的事實後，他也依舊保持著涵養與理智。

　　他退後一步避開了沈笠舟扶著他的手，頷首欠身道：“我需要一段時間來好好消化這個事情，如此，便不叨擾了。”

　　龔亦茗離開的背影都略顯倉皇無助，沈笠舟想追上去說幾句安撫的話語，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後他還是又一次地深深歎了一口氣，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從他的視線裡消失。靜默良久，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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