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聞言,暗道不好。
這女鬼並非一時怨念,而是樁樁件件,日積月累形成的。
可是,就算她的生身父母、人販子、周生、甚至是那個封印她的和尚,都有錯。這近百年過去,這些人已經壽終正寢,她又要找誰報仇?
她心裡怕是也知道這一點,現在開始對所有人無差別對待。
他和何錚尚且被牽連,更何況是周篷後人的周聞笛?
果然,玉嬋緊接著就咬著牙說:“先殺了你們,我再去殺孽種!今天誰都跑不掉,哈哈哈哈哈……”
頃刻間,滿目黑暗轉為血一樣的紅色。
腥風狂吹,不見天日。
謝之警覺起來,玉嬋這是要對他們動手了。
他剛打算閉上眼,細細探知這女鬼藏身在哪個方位,卻見一旁的何錚忽然佝僂起身體,雙肩微微聳動,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仿佛哮喘發作。
謝之這才想起來,對方的夢境也是這樣一片紅色,這是“觸景生情”,引發了刻在記憶中的痛楚。
他趕緊扶住何錚:“你怎麽樣?”
“我……”何錚幾乎窒息,勉強抬起頭,瞳孔卻縮起來。“小心!”
他嘴裡說著,手上已不知是哪來的力氣,一把將謝之推開。
下一刻,憑空出現的玉嬋,像射出的箭一般撲過來,一隻鬼手恰好卡在他的脖子上。
“哈哈哈哈,一個一個的來!你們都得死!”玉嬋瞪著猩紅的眼,用力掐起何錚。
何錚的雙腳頓時離開地面,身體懸空。他原本就充斥了無數金星的視野,一下子就被金光鋪滿。
謝之面色凝重,即刻閃身而來,抓住了玉嬋的這隻手。
精準的找到脈門之後,他用力往下按。
可是玉嬋處在這種狂亂狀態,竟然沒有立刻受到影響,還在咧著嘴狂笑。
何錚在這女鬼手中,拚盡全力朝謝之大吼:“……走啊!”
他眼前由金轉黑,影影綽綽看到一個清瘦的影子不顧性命地回來救他。
這本該很高興,也該很感動。
何錚卻是又氣又急,喊過之後,頭一歪,失去了意識。
人命關天。
謝之對昏了頭的玉嬋沉聲說:“得罪了。”
他咬開手指,朝著半空中畫了個符咒,一掌拍了過去。
玉嬋被符咒打了個正著,尖叫著飛了出去,何錚人事不省,軟軟地往一旁倒下。
謝之一手托住他,另一隻手絲毫不懈怠,再次畫符打出。
這次,血繪的符咒沒有衝向玉嬋,而是在半空裡炸開。
“啊——好痛啊啊啊!”玉嬋在半空裡扭曲著身體,仿佛正在被看不見的氣流撕扯著。
謝之輕輕呼出一口氣,伸手抹掉了額頭上的汗漬——強行破除厲鬼幻境,無論對他,還是對玉嬋,都是極大的損耗。
隨著玉嬋口中吐出烏血,整個血色幻境像是破碎的紅玻璃,片片散開。
眼前驀然一亮,謝之定了定神,眼前的窗簾徐徐飄動,房間門開著,門口正站著一臉焦慮的明誠。
玉嬋撲在地上,還要起身,謝之抬手一股靈力,纏在她身上。
她精疲力盡,瞪著兩隻眼睛喊:“禿驢,周生……周聞笛,還有你!都去死!都去死!”
“這位女施主,終究還是陷入了魔障。”明誠微微歎息,朝玉嬋走了過來。
謝之發現他毫不驚訝,“明誠師父,你認識她?”
“當年封印她的,乃是貧僧的師父。”明誠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師父在世時,貧僧還小,只知道後山封著一個女鬼。師父圓寂前告訴我,這也是個可憐人,等她戾氣不那麽重了,就放她自由。所以十年前,貧僧放她出來,誰料茫茫人海裡,她又遇到了周家人。”
謝之何錚扶到床上躺著,聽完這些,不由搖頭:“近百年的封印,實在是過於嚴苛。周篷雖然是人,卻不該去騙一個鬼。”
“師父也時常自責年輕時的武斷。封印她不久,南方革1命軍和清兵交戰,周家就舉家搬遷到國外避難了,再沒回來。”明誠說,“貧僧引以為戒,從此尊重鬼魂意願,只要不害人性命,便不會強行超度。”
謝之問:“那周聞笛……”
“周先生是後來尋根回來的。”明誠也有些疑惑,“他不知從何處聽說了這些舊事,近兩年突然提起來,說想見見這位女施主,但貧僧不敢造次。”
玉嬋一聽“周聞笛”三個字,就來了精神,“周聞笛!你這孽種!出來啊!”
門口有人輕聲說:“我來了。”
緊接著,周聞笛扶著牆,微微喘息著,向這裡靠近。他年紀大了,身子骨偏弱,之前受的驚嚇和傷害,讓他昏睡許久,還是沒緩過來。
玉嬋立刻咬起牙關,牙縫中擠出話來:“是你,你們……害得我好苦!”
她想從地上跳起來,奈何渾身被捆的結實,動彈不得。
明誠想去扶周聞笛,周聞笛卻擺擺手,花白的頭髮在風中擺動著,他卻一點都不害怕,反而在玉嬋面前蹲下來。“我六歲那年,全家從國外回來,去了一趟S市的老家。臨走的時候,我爺爺執意要去一個樹林看看,說是要找一個人。我問他是誰,他當時沒有說,只是後來在回去的路上,偷偷抹眼淚。”
玉嬋咬牙切齒,“他有臉哭,為什麽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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