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停舟垂著眼眸,握著他的指尖,密密匝匝的親吻如同春雨一般落下。
很輕,潤物細無聲。
或許他們會有死亡的那一天。
但謝停舟希望他們永不分離。
長相愛,或共赴死。
這是人類愛情的最終法則。
*
長達六個小時的路程之後,蘭藺的航行器終於停在了貝爾曼島嶼的停機坪。
這時正是貝爾曼島嶼的白日,層層陰翳的雲遮蓋著本就低垂的日輪,光都格外吝嗇,隱隱綽綽的落在地面,像是蒙著一層銀白色的薄紗。
蘭藺還在沉睡,謝停舟沒有去刻意吵醒他,而是隻身一人先行下來。
他站在這片灰白色的土地上,沒有去想他曾經在這裡受過的幾年苦難,而是微微抬起頭,仰望著雲層厚重的蒼穹。
白日沒有極光。
可惜了。
一年前他離開這裡的時候,沒有機會欣賞到極光,自然沒能領略蘭藺當時向他介紹的那副景象。
再等等吧。
耐心地等到下一個冬日的來臨,極光將會再一次降臨在貝爾曼島上,就像神明蒞臨,高傲而聖潔的俯視著祂的信徒那般。
謝停舟沒有把這種遺憾再一次說出口,他回過頭,想叫醒蘭藺的時候,卻發現剛才還好端端倚靠在座位上的蘭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了。
謝停舟的神色立刻沉了下去。
他偏過頭,腳步往前邁了兩步,想要去尋找蘭藺的身影,卻發覺自己的袖子被人輕輕的捉住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蘭藺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他臉上的神色是淡淡的,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清澈得如同一泓泉水。
蘭藺開口,謝停舟才發覺,他確實是剛睡醒的,嗓音之中都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困倦意味:“怎麽了?在找什麽?”
謝停舟張了張口,方才因為擔心他不見而高高懸起的心臟再一次跌回了胸腔之中,讓他平白無故的生出了一股滿足感。
像是心中缺陷的那些溝壑都被名為“蘭藺”的水流填滿。
他沉下心思,才訥訥開口:“我以為……”
“以為什麽?”蘭藺看出他的擔心和疑慮,不躲不閃的直視著他的眼睛,像是要將謝停舟眼中那些不安看得清清楚楚,他低聲道,“以為我會消失不見嗎?”
謝停舟輕輕抿著唇,有點兒不想承認。
這種心思……說出來也太幼稚了。
蘭藺閣下肯定會偷偷笑他的。
但是蘭藺沒有。
他伸手,捏住謝停舟的下巴,強迫他無處放置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語氣很淡,但莫名讓人生出一股安全感:“我都千裡迢迢的到了貝爾曼來了。你還擔心我跑去哪裡?難道,是怕我丟了嗎?”
謝停舟眨了眨眼,過了半晌,才覺出蘭藺話語之中的戲謔意味。
耳尖倏地紅透,連帶著臉頰都漫上一點不好意思的粉。
他順勢握住蘭藺抬起的手,輕聲道:“才沒有呢。”
蘭藺對他的口是心非已經了解頗多,只是勾起唇角,極其罕見的笑了笑,依著謝停舟的話,答道:“嗯,是沒有。”
謝停舟意識到蘭藺可能在調笑自己,有些微妙的窘迫。
他想開口說話的時候,卻又發現蘭藺臉上那一絲極淡的笑意,頓時乖乖閉上了嘴。
蘭藺很少笑。
要哄他笑,簡直比登天還難。
他很珍惜這一點點愉悅。
因為謝停舟今天早上提前給停駐在貝爾曼的官員知會的緣故,他們下來不久,幾個官員就亦步亦趨地走近。
為首的正是當年那個給謝停舟辦理戶籍的官員,他看上去比之前要蒼老很多:“蘭藺閣下,貝爾曼島歡迎您的蒞臨。”
他說完,在斜前方帶路,一邊對著兩人介紹道:“今日兩位來得很巧,太子殿下剛剛從休眠艙之中醒來,我們把您要來的消息和他說了之後,他……表現得很高興。”
蘭藺微微挑起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謝停舟臉上。
他原本以為謝停舟再一次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應該會保有著一點未曾消退的憤慨之意。
再不然,也會有一些憂愁和不悅。
畢竟,苦難帶給人的與其說是成長,不如說是心口一塊永遠無法磨滅的、只要觸碰就會感覺到鑽心疼痛的疤痕。
它會終年不退,等到合適的時機,再猛地爆發出來,讓人感覺到如潮水般襲來的毀滅性的疼痛。
但,謝停舟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的樣子卻很平靜。
他像是聽見了一個事不關己、素未謀面的人一樣,只是安靜的望著蘭藺,恰好與他的目光相撞。
他似乎能夠察覺到蘭藺內心的想法,壓著眉梢,勾起一個很淺的笑容。
他們靠得很近,於是,謝停舟便有了機會,用那種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對著蘭藺耳語:“我沒事。”
那個官員也在察言觀色,見謝停舟絲毫不為所動,面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他剛要開口再添油加醋一把,蘭藺的聲音打斷了他:“他人呢?”
官員到底還是懼怕貝爾曼島嶼的主人,察覺到剛剛自己的行為不亞於是送死,頓覺一陣後怕。他戰術性的擦了擦汗,才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噢噢,太子殿下現在就在咱們舉辦宴會的公館等待您呢。他說他可想您了,要好好和您敘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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