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像是帶著一串火種,所經之處,從喉嚨到胃裡,帶起一片火.辣辣的感覺。
路隨青背對著他,坐在松軟的沙發上,安靜的看著壁爐裡跳動的火光。
蘭藺走近,順手把櫃台上擺著的橙汁飲品遞給他:“醒了?你哥哥做主,讓你跟著我出來了。”
路隨青仍然不理他,那雙眼睛在壁爐的火光映照下,愈加亮得驚人。
他身上穿著病號服,純白色的,把他的身軀襯得略微消瘦,整個人像是陷入了一個純白色的陷阱,難以自拔。
“還在記恨我把你供出去的事情?”蘭藺不動聲色道,“是你先要握我的手的。”
路隨青忽然轉過頭,露出了一個開朗明亮的笑:“當然沒有,我怎麽會怪罪哥哥呢?”
他似乎練就了一種奇異的能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似乎對之前的事情真的既往不咎,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哥哥還帶我出來玩,不用困在那個像棺材一樣的路家,我真的很開心呢……”
“你左手握著的刀我都看見了。”蘭藺打斷他,“不用這樣。我這裡的廚房還有很多刀,你想取用的話,除了用於自殘或者傷人的目的,可以隨時自便。”
路隨青還是笑盈盈的:“哥哥對我這麽好,為什麽啊?”
蘭藺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接著說道:“你跟我吧,青青。”
他看著那雙黑沉沉的、深不可測的眼睛:“我帶著你。”
*
不知為什麽,路隨青還是鬼使神差一般答應了下來。
這也算了卻了蘭藺的一點小小的麻煩。
系統006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呀?我真沒看出來。這小崽子年紀輕輕的就像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嘴上跑火車,根本看不出話中的真真假假。”
“無論他真心與否,他都必須找到一個立足於自己和路家之間的一個平衡點。”蘭藺垂著眸,把冰鎮過的威士忌倒進方形杯裡,“不然,他準備怎麽走後續這步棋呢?”
他端起了杯子,踱步到客廳邊,斜斜地靠在實木質地的門框上,安靜的望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的路隨青。
這人正垂著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在世界上所有的東西之中,他好像唯獨喜歡繪畫。蘭藺別墅裡有兩個書房,兩人各踞一方,互不打擾,短暫的達成了和平共處的原則。
他手上排線的鉛筆和紙張就是從書房裡找出來的。
除卻一些必要的需要碰面的場合——比如說吃飯——他們一般很少在一起碰面。
蘭藺最近很忙,而路隨青基本上拒絕交流。
這小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在某些程度上來看,自閉得很。
他看了一會兒,還是路隨青先發現的他。
路隨青側過頭,手上的筆杆停頓下來,窗外掠過樹梢的風聲似乎也靜止了。
客廳落地燈暖色的光暈落在他身上,卻照不進那雙冷淡的眼睛裡。
他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隨即像是戴上面具一般,微微彎起唇角:“哥哥怎麽站著不說話?”
蘭藺這才走上去,目光落在他手中握著的紙面上。
那是一幅窗景速寫。
初秋的風景很漂亮,外面的綠葉被太陽曬成了淡淡的卷曲的金黃葉片。輕柔的風是潮濕的,從蘭藺別墅外那一叢鬱鬱蔥蔥的樹木之間穿行而過,連帶著泄漏的陽光都隱隱綽綽。
他只不過一眼,路隨青就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下一秒就勾著頭,手指翻動,把那張紙揉成一團,隨手丟進了垃圾桶。
蘭藺沒有說什麽,在他身側的沙發坐下,那杯還剩大半的威士忌放在玻璃茶幾上:“很好看。”
路隨青神色微動,他似乎是沒有預料到蘭藺開口的第一句話是誇讚,許久,表情才自如起來:“謝謝哥哥。”
“你打不打算去上學?”蘭藺問他。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現在的路隨青是十七歲,再過一段時間,就十八歲了。
在福利院的時候,路隨青接受的教育應該質量並不高,很適合再深造一下。
但路隨青的回答和他想象的反應是差不多的:“不去。”
他仍然是笑眯眯的,姿態卻很堅決,擺明了自己的想法。
蘭藺垂眸看他:“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去學校或者是什麽教育機構的。就在家,我會為你請家庭教師……”
他還沒說完,路隨青就像是已經對這個話題失去興趣了一般,伸手去碰蘭藺之前放置在玻璃茶幾上的威士忌酒杯:“我也想喝。”
可惜,路隨青還沒碰到,就被蘭藺無情的半路攔截:“小孩不能喝酒。”
路隨青被拒絕了,臉上也沒有任何惱怒的神色,他托著下巴,微微偏過頭去看蘭藺。
暖光融融的落在他的眉眼上,柔和著他的面部輪廓,而只有那雙眼睛,仍舊是黑得看不清裡面的神色。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蘭藺才道:“你實在不喜歡的話,就算了。”
路隨青還是笑盈盈的:“謝謝哥哥。”
他微微歪著頭,像是想到了什麽:“哥哥不用再為我費心了,畢竟我只是路家半路撿回來的一個毫無用處的病人。不用為我做些什麽的,這樣子,只會讓哥哥感受到麻煩吧。”
蘭藺安靜的看著他的眼睛,許久,才開口,嗓音低醇:“青青,你不想上學的話,其實不用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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