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祁安還記得,年幼時男人哄自己入睡時的場景。對方總會一邊輕拍著他的背,一邊用溫柔低沉的聲音講著《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殘暴的國王每娶一位新娘,第二天就會殺了她。”
“善良的山魯佐德自願嫁給國王。”
“她每晚都會給國王講一個故事,講到最精彩之處便停下,於是國王不忍殺她……”
年幼的孩子不解:“為什麽不忍心?”
“因為,國王的期待就是新王后最好的護身符……”
剛過易折,不能一味地算計,一味地迎難而上,而是要永遠出其不意。
只有這樣,才能換取荀二的一絲懈怠。
良久,周祁安緊閉著的眼終於睜開了,渾身傷口皮肉外翻,從湖中上岸後濕透的衣服被血水和汗液持續浸潤,整個人就像是海裡漂浮的美豔死屍。
“天,天亮了嗎?”
他喃喃著,似乎想抓住什麽,脆弱,無助,那是信徒要抓緊手中的最後一根稻草,和平日裡老實外表下的強勢作風截然不同。
荀二預演過無數種周祁安的後招是什麽,唯獨沒想到是示弱,是一絲讓人難以置信的依賴。
這和過往交鋒中的強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的示弱顯然極大的取悅了荀二。
邪神灰白的雙目微微一怔。
機會!
周祁安雙目忽然放光,慘白著臉虛弱一笑,下一秒在空中摸索的手摸到金屬杆,用力拔出漁叉從神像的後頸直接穿過。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中間沒有一點停頓,完全超出一個人類在虛弱狀態下能動用力量的極限。
啪。
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再堅固的瓷器豁口一開,無數裂縫便開始在神像的身軀蔓延。
“你……”沒有任何神性,也沒有一絲人性的眼珠裡被詫異佔據,無所不能的新邪神,也無法想通這個問題:垂死衰敗的氣息為何頃刻間能恢復活力?
它很確定,先前對方離咽氣只差幾步距離。
“我早就說過……”外面一抹淡淡的光照入,年輕人面上掛著虛浮的笑容:“貓捉耗子是壞習慣,遇上獵物就該直接咬死才對。”
要有多傻,才會把同一個錯誤犯三遍。
徹底變成灰蒙蒙一片的眼珠中不斷有黑氣飄散,順著窗外一路飄散。
舊日的邪神消散時,沒有這種異狀。
大腦傳來的疲憊感太強,周祁安沒有力氣細思,他只收獲眼前勝利的果實。荀二最初一瞬間的懷疑沒有錯,自己的確有後手,最後一個也是最樸素的後手:【大保健丸】。
這個系統介紹中能快速回血的道具,幫助他最後動用了一次聖器。
瞬間的失血讓唇瓣再次蒼白,周祁安在神像碎裂聲中微笑:“晚安。”
他知道,屬於自己的天亮就要來了。
第28章 結算
再次使用神器後, 周祁安剛旺盛一些的生命力驟降不少,但已經不見那種垂死之態。
眉宇間的疲憊和銳利的眼神形成鮮明對比,周祁安歎氣說:“困了。”
又耗了四百毫升的血, 這次可沒有補給。
神像的意識即將徹底消散,自始至終它只能聽到兩個字——
晚安。
原來示弱才是真正下殺手的開始嗎?
最後時刻,周祁安竟然主動讓雙方間的距離進一步拉近,只是為了看清漁叉戳穿對方的瞬間。
這一次, 他要確定荀二死透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往往超乎想象。
周祁安出乎了荀二的意料,荀二此刻也有些超出他的預測。已經失去了邪性光澤的雙目,在即將迎來寂滅的一刻,居然浮現出恐怖的興味。
周祁安直罵變態, 一個將死的怪物, 居然還興奮起來了。
“你很……厭惡我?”
黑氣逸散,虛無縹緲的聲音回蕩在三層。
“你是怪物。”周祁安冷漠陳述事實:“怪物眼裡只有食欲。”
這一點他已經驗證過很多回。
現實世界要包容無理取鬧的老母親, 應付該死的上司, 還有那個擺脫不了的夜校老師已經快要耗盡了周祁安的耐心。遊戲世界裡,他可不想再慣著誰。
“食欲……”
陰暗的目光幾乎凝在周祁安身上,荀二承認長久以來確實只有這一種欲望。
青年一張一合的薄唇, 那種勝券在握的狡詐幾乎溢於唇齒間。
荀二突然發現自己有了一種全新的欲望。
以漁叉為中心的裂縫還在輻射擴散, 神像幾乎要徹底碎裂,包括攬住勁瘦腰肢的那隻手, 喪失托舉力量後,一陣清脆的聲響後, 周祁安就要和聖器一並摔了下來。
不是很高的高度, 下墜時, 周祁安還在欣賞著神像徹底崩裂的樣子。
高大的神像忽然俯身貼近他的頭髮,這樣的幅度讓碎裂程度進一步加深。
周祁安瞳孔猛地放大, 差點就要把聖器再擲一次。
這抹詫異深深愉悅了荀二,密集地碎裂聲中,高大的神像徹底坍塌成一片廢墟。
荀二死透了。
濃鬱的黑氣從裂縫中四散逃逸,同時間怪音又一次響起,那些過往祈神者的哀鳴,無論是癲狂的笑意還是哭喪聲,盡皆隨著神像一同消亡。
其他人暫時不敢靠近,生怕碎片表演一個拚圖詐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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