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磕頭如搗蒜:“是是是,奴才這就去辦!”
霍琅又忽地想起來什麽,一把扯過傳話太監,忍著怒氣道:“還有墨痕道長、公孫墨!立刻傳此二人進殿!”
他實在是慌了手腳,有一個算一個,但凡有點本事的都通通叫進了宮來,語罷又重新折返回床邊,守著陸延寸步不離。
陸延服了幾顆壓製蠱毒的丹藥,撐著一口氣給自己施針,總算壓下了那股想要把五髒六腑吐出去的衝動,他臉色蒼白,渾身冷汗地靠在床頭等趙康過來,視線一掃卻發現霍琅像失了魂似的,臉色比自己還要難看,身形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
陸延輕扯嘴角,直到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說笑:“你怎麽好像比我還怕?”
霍琅紅著眼眶看向他,忽然有些恨面前這個人,一字一句低聲問道:“你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陸延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他們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罪,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如今卻要生離死別。霍琅不怕死,也不怕跟著陸延一起去,可他們二人真正在一起的光陰細數下來甚至不足百日,讓他如何能夠甘心?
陸延握住霍琅冰涼的手,用力按了按,蒼白的臉上滿是血痕,卻難掩認真:“別怕,這次我必不會丟你一人。”
陸延想起父母的那兩具骸骨,想起在汝州舊年的日子,胸膛起伏不定,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不知是不是蠱毒作祟,他竟也有些神志不清起來,攤開自己的右手掌心,盯著上面蜿蜒的掌紋自言自語:
“幼時便有先生替我算過命,說我是早夭之相,命線自掌心而斷,比旁人活生生少了一半,恐難活過而立之年……如今……咳咳咳……如今想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霍琅……我……我真不該生這樣的臉……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的人因我而死了……”
“我母親父親當年也才三十許的年紀……廚娘還有一個六歲的孫兒……丫鬟正是二八年華……她們的一生都因我這張臉而斷送了……”
陸延開始胡言亂語,淚水混著汗水一起滑落,膚色蒼白,眼睛紅得好似要滴出血來:“霍琅……霍琅……我不敢死啊……我不敢下去見他們……那麽多條人命,我償不起!我真的償不起!”
霍琅攥住他亂動的手,厲聲喝道:“胡說八道什麽!要償命也是先帝和趙康去償,關你什麽事!我此生殺人無數,比你還要多百倍,死後找我的鬼只會比你多,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陸延紅著眼睛看他:“霍琅,我也曾害過你……”
他也曾害過他,不得善終。
霍琅雙目緊閉,用額頭抵住他的手,冷冷道:“害了就害了,本王又不會找你償命,你要好好活著償了這筆債!”
霍琅語罷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冰冷,又用臉貼著陸延的掌心,竭力緩和道:“別怕,我活著的時候護你,死了也護你,那些小鬼不敢近你的身。”
黃泉路長,魂不成雙。
但為君故,劍驅魍魎。
他話音剛落,陸延又咳了一口血出來,綾黃色的被褥已經被染成了大片刺目的紅,看得讓人心驚,一個人怎麽能吐出這麽多的血?!
霍琅見狀狠狠咬牙,他忽然低頭咬破指尖,攥住陸延的右手,沿著對方那條短短的命線續了一條血痕,直到手腕處才結束,低聲警告道:
“如今你的命線已經變長了,本王借壽給你,你便不許再死,聽見了嗎?!”
陸延望著他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從前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但恍惚的神智確實因此清明了一瞬。
陸延笑了笑,聲音沙啞:“好,我一定活下來。”
恰在此時,趙康終於被幾名侍衛用擔架抬了進來,只見他雙目渙散,人已經死了大半,胸口是一片暗沉的血跡,上面胡亂撒了些藥粉,纏了幾層紗布,想來是事出慌亂,太醫還沒來得及收拾好。
霍琅冷聲道:“太醫呢?!”
太醫院凡是叫得上名的禦醫都過來了,粗略一數竟有二十余人,他們齊齊跪在外閣間,隻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
娘的,怎麽看他們今天都不是來治病的,而是來殉葬的,下輩子投胎打死也不學醫了!
太醫院院首磕磕絆絆道:“回……回王爺,今日當值的太醫盡在此處了。”
霍琅面無表情揮手,示意侍衛屏退無關人等,他聲音陰沉,接下來的一句話驚得那些太醫如墜冰窟:
“本王要你們把他的心挖出來,找到裡面的一隻蠱蟲,並且保他半刻鍾不斷氣,誰能做到?!”
院首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因為他忽然反應過來霍琅嘴裡指的那個“他”就是地上奄奄一息的廢帝,暫且不提他只會施藥救人,有沒有膽子去殺一個皇帝,光是剜心還得保住半刻鍾不斷氣,誰能做到?!
痛也活生生痛死了!
院首把心一橫,閉眼叩首:“王爺恕罪,微臣無用,剜心容易,可還要保住人不斷氣,非大羅金仙不可,臣等實在無此通天之技!”
他身後的一眾太醫也是如此,寧可自稱廢物領罰也不敢接這件事。
“砰——!”
霍琅一掌劈碎了手邊的矮幾,面色陰冷地謔然站起身,他現在就像地獄歸來的閻王,一雙猩紅的眼睛滿是殺氣:“那本王要你們何用?不如全部剁碎喂狗死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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