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嬋!!!”
“銀嬋!!!”
兩道驚駭的聲音同時響起,檀越率先退出戰圈去接銀嬋的屍身,想要用靈力替她續魂,然而他剛才鐵了心要殺扶光,那一劍威力之巨難以想象,只能眼睜睜看著銀嬋的身體越變越虛無,穿過他的雙手往蒼淵海下方緩緩沉去。
銀嬋望著檀越蒼白驚慌的臉色,無聲動了動唇,似有千言萬語要訴說:“為……為什麽……”
二師兄,為什麽要如此?
他們從前一起練劍,一起斬妖除魔,一起名傳天下不是很好嗎,為什麽要鬧得這樣分崩離析?
可惜後面的話她已經說不出來了,身體越來越輕飄虛無,最後散做一團金光被冰冷漆黑的海水逐漸吞噬,徹底消散在了人世間。
銀嬋從未想過檀越的心魔會是因她而起。
畢竟在她的記憶中,檀越總是冷冰冰的,既不對自己笑,也不陪自己玩,看見自己和六師兄漫山遍野亂竄闖禍還會生氣,十宗八派那麽多漂亮仙子,多的是喜歡檀越的。
而她,天資不過比普通人強了那麽一點,容貌也是平平,想來檀越師兄應該是不喜歡自己的。
銀嬋只是有些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麽沒有發現檀越的異樣,讓他一步錯步步錯,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意識即將消散前,她腦海中蹦出的最後一個念頭卻是:當初真不該把檀越師兄從黃沙幻境裡背出來的,如果讓三師兄四師兄去就好了……
“她當初倘若不曾舍命將檀越從黃沙幻境中背出,檀越或許也不會對她動心,更不會對應無咎起了嫉妒鏟除之念,不過人世間的彎彎繞繞,說來說去都是孽緣,檀越就算不在這件事上入魔,也會在別的事上入魔,可惜害一個好女子丟了性命。”
奚年站在山峰高處,如是點評道。
四周風雪漸大,寒氣幾欲侵入骨髓,陸延臉色卻難看得可怕,因為此時仙門百家已經在檀越的帶領下攻上了魔域,扶光一人之力如何比得上眾多高手圍攻,被殺得節節敗退,他身上綻開大片大片的鮮血,硬生生將衣衫浸成了暗紅色。
冰天雪地,刺目之極。
最後十大宗主合力將應無咎封在天羅地網中,聖筆書生金無墨硬生生削去了他持劍的右臂,神機宮主搖頭晃腦掐算一翻,說扶光乃萬年難遇的魔星降世,需在世間至炎之地贖清罪孽方才能超生,佛門的九難大師便將奄奄一息的扶光帶往白骨劍爐,燃起紅蓮業火,希望“助”他早日焚盡罪業。
陸延眼睜睜看著這一幕,氣得雙眼猩紅,他猛地衝上前想做些什麽,肩頭卻陡然一緊,被奚年死死攥住了肩膀,兩相對抗之下,對方的指尖都險些陷入他的肩骨,一片暗色的血跡漸漸暈染開來。
“陸延,我說過,你絕不可以改變他的命運,否則我會立刻終止這場回溯。”
奚年的聲音暗藏警告。
陸延紅著眼眶回頭看向他:“我只是想見他最後一面!”
他額頭青筋浮現,強自忍耐著什麽,聲音卻忽然低了下來:“最後一面,隻說幾句話,可以嗎?”
奚年心中不忍,低歎一口氣,他袖袍一揮,長劍再次變幻,只見四周山林忽然變成了一座堆滿白色骸骨的深坑,上方是陰雲翻滾的天空,下方是隨處可見的炎炎火堆,而在這樣極端惡劣的環境下,正中間的位置鎮壓著一尊銅製通天白骨劍爐,上面遍布著許多圓形孔洞。
透過那些孔洞,依稀可以看見爐內一片赤紅,灼熱的余溫將下方土地烤得乾裂焦黑,連白骨都已經接近齏粉狀態。
陸延控制不住走上前,伸手撫上滾燙的劍爐邊緣,他肩頭還落著從蒼淵海帶來的風雪,也在這一瞬間悄無聲息融化,聲音艱澀低沉:
“扶光……?”
此時已經過了七百年。
白骨劍爐沒有任何動靜,只能聽見裡面東西焚燒時的劈啪聲,裡面傳來令人作嘔的肉香焦臭,一度讓人懷疑應無咎是否早就被這樣滔天的業火所化。
陸延又輕喊了一聲:“扶光……”
“砰——!”
原本寂靜的劍爐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野獸在裡面憤怒撞擊,陸延通過那個圓形的孔洞,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猩紅可怖的眼睛,好似厲鬼般陰寒。
“噓,很吵。”
那人的語氣竟極其溫柔,
“再喊,我就拉你一起進來飛灰煙滅。”
帶著一絲讓人毛骨悚然的殘忍。
陸延不語,只是緊緊攥住了劍爐邊緣,他掌心的皮肉被溫度烤得焦灼,冒出呲呲白煙,一面被火焰瘋狂侵蝕,一面又被體內能量瘋狂修補,只有鑽心的疼痛永恆。
劍爐中的那雙猩紅眼睛忽然道:
“我記得你。”
陸延努力想笑,卻沒能笑出來:“是嗎?”
“你猜對了,我後悔了。”
那雙猩紅色的眼睛靠近圓孔,看起來十分可怖,裡面陰霾密布,帶著令人心驚的滔天恨意,語氣卻輕飄飄的,像一場綿密潮濕的雨,低低道:
“等我出去,他們都要死。”
一字一句,認真重複道:
“全部都要死。”
陸延閉目,無聲點頭:“扶光,他們都會死的。”
那雙猩紅的眼睛語氣陰冷道:“扶光已經死了,這個名字是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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