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去國外,或者在路過某個相對偏僻、不那麽容易被找到的安靜鄉下時,把他留在那。
作為報償,溫絮白會供裴陌念完書,並為裴陌提供創業的資金。
他們離開了裴家,婚約自然廢止。
等到那個時候,裴陌想去什麽地方都自由。
……這個計劃,從得知婚約的那天起,就已經在溫絮白的胸中成型。
為了實現計劃,溫絮白賣掉了所有能賣的東西,包括他在溫家的常用物品,包括他的網球拍和鎂粉袋。
溫絮白曾經用幾年的時間,攢錢買下夢寐以求的攀岩裝備,每一樣都仔細挑選,每一樣都合手……十二歲的溫絮白原本想帶它們去挑戰最高聳的山,去看絕嶺險峰之上的景色。
十二歲的溫絮白親手把它們打包賣掉。
當時是什麽感受,二十二歲的溫絮白其實已經有些記不大清了。
這筆錢他一直攢了十年。
這是個有絕對把握之前,決不能有分毫透露的計劃——因為裴家的監視無孔不入,一旦有所察覺,就會封鎖所有能離開的途徑。
溫絮白把這些寫進信裡,寄給裴陌,請裴陌過來詳談。
他在醫院裡等裴陌,等到秋葉落盡、天氣轉冷,等到雪把窗外的一切蓋住。
等來一份如期執行的婚約。
……
冒牌貨借口上廁所,暫時離開病房。
他穿過一整條空蕩蕩的走廊,用力推開防火門,走到沒有監控的樓梯角落:“信在哪?”
他盯著那個肮髒的角落,聲音冷極,恨得幾乎切齒:“信,在哪?”
——沒有答案能給他,因為裴陌那時候正在大學裡準備創業,準備得熱火朝天。
這封信或許是寄到了、但根本沒被拆開看,又或許是拆開看了,卻被不屑一顧地當成異想天開。
溫絮白在這異想天開。這個人只怕根本不知道,裴家有多重視婚約,徹底甩掉監視有多難,哪怕真逃出去了,獨立生活又需要多少錢……
看信的人嘲諷著嗤之以鼻,用傲慢篤定來掩飾懦弱,用不屑來掩飾無能。
冒牌貨寒聲戳穿他:“你想要裴家那筆股份……是你想結婚。”
溫絮白再能掙,也掙不來裴家股份那麽多的錢。
裴陌要的從來都不是躲起來、躲在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平平淡淡過一輩子。他的野心幾乎化成實質,發著狠要得到財富權勢,要向裴家復仇。
這要靠初創資金,要靠很大的一筆錢……遠比溫絮白想象的多,遠比溫絮白那些拮據寒酸的計劃多。
“是、你、要、結、婚。”冒牌貨把什麽東西拎起來,掐著喉嚨摜在牆上,“你栽贓給他,你該死,你去怪溫絮白……”
冒牌貨的手不停收緊,要將這個卑劣懦弱的栽贓者活活扼死,穿透幻覺同歸於盡。
他自身的存在也受影響,劇烈波動,開始逐漸消失。
莊忱準備插手,聽見外面的動靜,又收回預備好的數據,示意系統隱去。
……
走廊裡有溫絮白的聲音。
“……小陌?”溫絮白出來找他,“外面在下雪。”
溫絮白發現他的外套還掛在椅子上,就拿著那件外套,摸索著離開了病房。
冒牌貨猛地松開手,胸口劇烈起伏。
他最後盯著那個角落,把殺意嚼碎了吞下去,推開防火門。
冒牌貨快步去扶溫絮白:“怎麽自己亂跑?”
“想透透氣……”溫絮白微怔,隨即笑了,把衣服給他,“放心,我路很熟。”
很久以前,溫絮白的這句話,用在攀岩的定線、徒步的路徑選擇。
後來,這句話被溫絮白用在醫院。
他每年都要進幾次醫院,因為沒人照顧,所有事都要自己做。
溫絮白不怎麽舍得雇護工,因為他在積攢資金……他想邀請和他一同被婚約困住的人,來一場極為衝動、極為莽撞、不計後果的逃亡。
這種計劃,居然是那個生性溫和,仿佛從來循規蹈矩,不會有任何越界的溫絮白做出來的。
就算說出來,可能也誰都不會信。
至於這個計劃最冒險的地方,溫絮白甚至既沒寫在信裡,也完全不打算提及。
——溫絮白可能會在任何一個差錯裡喪命。
他可能在任何地方發病,未必能及時趕到醫院。旅途的顛簸和輾轉,很可能會毀掉他僅剩的、寥寥無幾的那一點健康。
……他的身體完全可能、有高到可怕的概率,會在這場逃亡裡徹底垮掉。
但二十二歲的溫絮白並不在意這些。
“我先扶你回病房。”冒牌貨低聲說,“你不能這麽站著吹風,你的身體……”
溫絮白輕聲叫住他:“小陌。”
冒牌貨的腳步停下來。
溫絮白的神情很溫和,依然是那種仿佛不會在意任何事、可以接受任何命運的平靜,但脊背始終挺拔得像棵樹。
葉子在深秋落盡、枝乾被冬雪掩埋,就這麽開始迎來死亡,死去的那一刻依然站著。
這棵樹要用最後的生命當賭注,把兌來的籌碼盡數交托,賭一場前方是自由的逃亡。
冒牌貨忘掉任何要說的話:“……好。”
他說:“我陪你跑。”
在那一刻……他眼前的溫絮白,神色鮮明得透出叫人目眩的少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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