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得重新認識溫絮白,重新知道這是個多厲害、多難遇到的好人。
至於裴陌……也別想死。
哪來這樣輕松的好事,犯下這麽重的罪,作了這麽多的惡,只要眼一閉就能贖罪解脫了?
裴陌要活著徹底弄清楚,他搞砸了什麽,毀掉了什麽,他親手把一個多好的人送進冰冷的、獨自等待血液流乾的死寂漆黑裡。
犯下這種罪的人,活該用一輩子服刑。
“我有事做,我的時間很緊。”
寧陽初松開手,他把這攤腐朽的稻草扔在地上:“我當初偷手機……就不該只是聊天。”
他不該愣頭青似的只知道游泳,不該因為被人很好地照顧著,就甩手掌櫃一樣什麽都不管,好像這些都是天經地義。
他早就該去網上刷一刷評論,那時候他還是光芒萬丈的冠軍新秀……如果看到那些陰謀論、又足夠細心地發現負責人的端倪,他就能直接扇得那些人說不出話。
他原本有機會把這份榮耀送給溫絮白。
“天亮前別出去。”寧陽初警告他,“你敢出去,我就鎖門。”
那攤腐朽的稻草委頓在地上,像是死了,但細看下睜著眼睛,還有呼吸。
寧陽初就撿起手機和衣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酒吧。
等做完這件事,收拾完這個爛攤子,他還得去浮潛和衝浪,開摩托艇。
溫絮白的朋友們在路上閑聊,他像個卑鄙的盜賊,借搬酒的機會偷聽,在劇烈慌張的心跳裡聽見這些。
或許還有周遊世界……他去學照照片,當然不會有溫絮白照得好看,那就照一千千萬張。
這些必須要做的事,會持續填滿他的一生。
如果有下輩子,他做溫絮白的粉絲。
————————
“宿主,裴陌的幻覺好像並沒消失。”
系統帶著進度掉到3%的半截支線一,扛著一桶海鹽焦糖檸檬奶茶回來:“他還是能看見那個‘冒牌貨’。”
酒吧裡,寧陽初質問裴陌的時候,冒牌貨也在場。
冒牌貨認為寧陽初說得有道理——溫絮白之所以會撐不過那個晚上、撐不到三十歲,是因為被消磨盡了血肉。
所以冒牌貨決定回去救出溫絮白。
只要折返得足夠遠,足夠及時,只要從一開始就解決掉所有的隱患,就不會再有問題。
——這個變化,讓半截支線一的進度斷崖式的下跌,裴陌已經無權拒絕這些幻象。
冒牌貨回去找二十三歲、剛準備搬進別墅的溫絮白,告訴溫絮白,不要住進去。
不要進去,這裡面有個噬人的惡鬼,有最叫人不屑和鄙夷的懦夫軟蛋,有會鎖住溫絮白的枷鎖。
溫絮白會被困在裡面,會在將來的某一天,變成只剩溫潤余習的空殼。
“你希望自己在臨死前,最後拜托別人的一件事,是清理洗手間嗎?”
冒牌貨很冷靜,極為坦白地去找二十三歲的溫絮白:“你難道希望,自己變成凡事都怕給人添麻煩的人——每天都要道歉、什麽事都要道歉,活得如履薄冰?”
二十三歲的溫絮白因為這話有些驚訝,站在別墅門口,微蹙起眉認真思索,又在片刻後輕輕搖頭。
這一年,溫絮白的身體還沒那麽差,沒到非要輪椅代步的地步,外套下的身體雖然清臒瘦削,卻仍挺得很直。
冒牌貨戴著口罩和墨鏡,故意改變了身形和聲音,二十三歲的溫絮白沒有認出他。
於是溫絮白誠實地回答:“不想……我其實有些擔心,自己有天會變成這樣。”
因為這場病不會痊愈,能看到或許很遙遠、或許並不遙遠的未來。
溫絮白完全不願活成這樣的人。
“你不是有第二計劃。”冒牌貨問,“為什麽不直接買公寓,搬出去?”
“你會有一間非常漂亮的公寓,就在海邊,風景非常好。”
冒牌貨說:“會有很多朋友,他們幫你做適病化改造,會讓它變得很適合居住。”
“你們經常聚會,經常一起聊天和見面,他們年年聚齊,全來給你過生日。”
“就算你的病越來越重了,他們也很願意推著輪椅帶你兜風。”
冒牌貨說:“他們會深夜襲擊你的小公寓,把你和輪椅綁架走,去看冬天的第一場雪,堆一個雪人放在你手上……”
二十三歲的溫絮白聽著這些話,柔和清潤的黑眼睛不自覺地微亮起來。
他站在原地,修長清瘦的手指斂在外套口袋裡,下意識緩緩屈起。
他……想去過這樣的生活。
非常想。
可他好像還有什麽要做,有什麽約定必須履行,有什麽人要照顧。似乎有人必須要他搬進這幢別墅,來換取掙脫枷鎖的股份……
……這些“必須”,讓一切聽起來像場遙不可及的夢。
“去他媽的必須。”冒牌貨下意識爆粗口,又立刻說了“對不起”,重新改口,“我是說,沒有必須。”
“……你沒有任何必須非得做的事。”
“你不要跳進這個陷阱,這是吃人的陷阱,你要為你自己活。”
冒牌貨說:“我隻問你,你想不想半夜被偷襲,被人和輪椅一起扛出去,頂著雪到處亂跑,堆冬天的第一個雪人?”
二十三歲的溫絮白不會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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