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進來的人,除了畫面,也只能聽見畫外音。
畫面也寡淡乏味,很小的一扇窗戶,焊著粗壯的鐵欄杆,玻璃上有一層陳年舊灰,顯得天空昏黃。
商南淮沒答話,刷了刷直播間的評論,看見第一條就是「人家宋老師說得也沒錯」。
商南淮嘶了一聲,火氣衝到頭頂,剛想濫用房管的權力封號踢人,下頭卻已經有比他先反駁的人。
「……要麽稍微保留一點腦子,別全捐了呢?」
「當事人有局限性,是因為視角有限。咱們是第三視角旁觀,事後諸葛亮不當白不當,多看看再升堂吧。」
「至少他老師肯定是誤會了,我賭一塊錢,編劇采風遇見的八成就是小時候的禍害。」
「我也賭,小禍害也是慘,叫這些真禍害纏上。」
「禍害太生分了,要是我,我就把這些事全告訴老師,什麽誤會都沒了。」
「你能說這話,是因為你沒像他這麽活過。」
「是是,你不生分,那是因為你不用怕惹麻煩。因為給你開門的是你的家,不是隨時把你扔出去反鎖門,再不讓你來的什麽人。」
「先別叫他禍害了!這真是什麽好昵稱嗎?我現在開始懷疑這也是姓邵的故意的了,沈灼野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嗎,怎麽攤上這麽個經紀人?」
……
評論口風變得明顯,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商南淮低頭刷了刷,發現有不少留言,是讓他去看編劇那邊的主直播間。
有幾條留言說得相對明確,商南淮看了看,問宋國棟:“您那時候,體育隊裡也總是丟東西?”
宋國棟倏地蹙緊了眉。
他很警惕這個問法——有一說一,這事人贓並獲,不是沈灼野乾的:“是別人偷的。”
體育隊那幾年改革,引進了不少相當昂貴的專業器材,大卡車浩浩蕩蕩拉進來,叫人圍著看了半天。
這東西在這種地方放著就招賊,宋國棟特地養了兩條大狼狗,還是有不怕死的來惦記,抓著了好幾個。
沒有沈灼野,宋國棟也不信沈灼野會偷隊裡的東西。
沈灼野一直在體育隊裡長大,長得很好。要不是心臟有點小毛病,說不定能一路走體育,做專業運動員。
“初中那些老師很看不起他,都擠兌他……我們這老師不多,都知道。”宋國棟說,“尤其——”
他說到這,不知為什麽,忽然有些說不下去,煩躁地來回踱了幾步。
副導演不知道什麽時候跟出來,聽了一會兒他們的對話,替他說下去:“尤其是收書款的那個老師,對他很不好,您就覺得……也說不定。”
“說不定他是那樣的孩子,因為報復對他不好的人,一時衝動就去偷錢了。”
副導演問:“是不是?”
宋國棟更煩躁,沉聲回答:“我沒這麽說!我是說——這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人們總會忍不住,用自己的行為邏輯去理解身邊的事。
副導演並不和他爭執,看了看新發過來的台本,又接著問:“您覺得……您對他好嗎?”
宋國棟被這話問得臉色鐵青。
察覺到氣氛變得僵硬,節目組跟過來的助理硬著頭皮,乾咳著訕笑打圓場:“肯定,肯定好啊,要不是宋老師……”
“好個屁。”宋國棟冷聲說,他不知出於什麽情緒,把那些傷人的話重新重重說出來,“我叫他滾,說沒他這個學生。”
“我聽人說了,在他住的地方找著了那些錢,一分沒少。”宋國棟說,“我氣瘋了,動手揍了他,他不知道躲。”
“我不信他,他解釋什麽也沒用,我讓他以後不用再叫我老師,一輩子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
宋國棟一口氣不停地說:“我把他從家裡拖出去,從這個走廊一直拖到外面,還有那個保溫杯——”
……這些話,十多年的時間裡,沒被提起過半個字。
於是這些事也被封存,年歲愈久愈回避,只有當初那種隱隱約約的違和不安,深夜糾纏不散。
宋國棟按著樓梯扶手,再咀嚼了一遍這句話,臉色微微變了。
“還有那個保溫杯。”副導演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直言不諱,“可錢一分沒少……對吧?”
宋國棟盯著昏暗的樓梯間。
像他這種人,性格爆烈脾氣上頭,衝動起來什麽都聽不進去,光認定了那一件事不放……少說幾年時間都轉不過來。
幾年過去,沈灼野也去拍電影、當大明星,不再留在這個地方,當初的事好像也沒多重要了。
“挺重要的。”副導演說,“有人拿這個抨擊他,他現在退圈了。”
宋國棟倏地轉回來,臉色這次才徹底變了,沉聲問:“誰乾的!?”
“是不是前幾年花錢罵他那幫人?那些人都在造謠,我兩年前就起訴他們了。”
“退圈什麽意思,不演戲了?”宋國棟追問,“退役了?他去哪了?現在幹什麽去了?”
副導演一個問題也回答不上來,猶豫著回頭看商南淮,發現後者也指望不上,正對著樓梯一味出神。
宋國棟還抓著他的胳膊不放,等著他回答。
副導演沉默半晌,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也隻好苦笑了下,打了個岔,點開主直播間的錄屏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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