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偏頭去望不遠處的顧今寧。
他不知道自己距離他有多遠,隻知道在他被蘇胤匆匆抱走之前,依然還沒有醒來。
許曜艱難地睜著眼睛,目送他被蘇胤抱上了救護車,車門關上,逐漸遠去。
他在遠處建築物倒塌的聲音中昏迷了過去。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因為重度燒傷而躺在醫院裡奄奄一息。他清晰的記得在監護室裡的每一天,那痛苦難耐的滋味,讓他想要懇求醫生給他插上一刀,一了百了。
燒傷是這世上最難忍的苦難之一,皮膚麻麻癢癢仿佛有無數條毒蟲在啃噬。
可想到父母養了他那麽多年,許岩那個敗類又還在監獄,他逼著自己強撐了下來。
一定要活下去,給父母養老送終。他想,一定要活下去……
但身體實在太痛了。
他努力堅持著,但一次次的傷口感染卻讓他的堅持變成了一個笑話。
他有時候會想到顧今寧,那是他離死亡最近的幾次,每次昏迷過去,都以為自己再也醒不過來。
他在一定要堅持下去,因為父母需要他,和怎麽可能堅持下去,這太難熬了,即便活下來又怎麽樣,顧今寧還是不會看他一眼之間……反覆拉扯。
在監護室的幾個月,他從未想過顧今寧會來看他。
因為他清楚顧今寧的心有多硬,清楚他的恨意有多極端。
他做了那麽多的錯事,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顧今寧,顧今寧肯定巴不得他早點死。
想到這裡的時候,他會沮喪起來,要不算了……
但他的父母每天都會來看他,在外面通過設備跟他說話,呼喚著他的名字。
他又一日日地撐了下來。
渾渾噩噩的,他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後來聽說那是火災發生後的兩個月以後。
他聽到了顧今寧的聲音:“許曜。”
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是他每天做夢都會聽到的。
他閉上了眼睛,心裡對父母感到了抱歉。
因為他確定自己一定是已經死了,哪怕在做夢的時候,顧今寧的聲音都沒有那麽真實。
“許曜。”顧今寧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是顧今寧,謝謝你救了我。”
當確定顧今寧真的存在的時候,他的心跳猛地跳到了一百五,監護室裡面一片混亂,他在迷蒙之中睜開眼睛,看到顧今寧略顯無措地站在外面。
顧今寧來看他了……
顧今寧,那是顧今寧。
四目相對,顧今寧在外面凝望著他,他告訴許曜:“無論你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都隻能活著才能完成,不要死,許曜,要活著。”
要活著。
要活著。
他每天想著顧今寧的話,他聽懂了顧今寧話裡的暗示,如果他還想跟顧今寧在一起,一定要活下去,活著,才有希望。
盡管顧今寧並未許諾活下去就會跟他在一起。
他確定那個時候顧今寧還沒有原諒他,顧今寧不是那種會因為被救了一命就以身相許的人……但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找不到別的解釋了。
鬼知道他怎麽堅持了下來,他隻知道,那段時間,他時常可以聽到顧今寧的聲音,時常可以透過厚重的玻璃牆看到對方的容顏。顧今寧不會安慰人,他大部分時間隻是透過玻璃靜靜地跟他對視,偶爾會跟他說兩句,說自己吃了什麽飯,或者說一下他最近還會不會來。
但他每次臨走之前,都會告訴許曜:“下次再見。”
於是他離開的那些時間裡,許曜每分每秒都在盼望著與他下次的見面。顧今寧有時候一天出現兩次,有時候三四天都不見人影,但他會通過楊麗芳的手機,對著監護室外的話筒與他說話,告訴他自己隻是在忙,並不是故意不見他。
他有猜測過,也許是父母求著他過來的,也許顧今寧在他最接近死亡的時候,最終還是生出了惻隱之心。
但對於他來說,顧今寧的同情與憐憫,也值得緊緊握住。
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他從重症監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顧今寧還是會經常來看他,他會推著許曜下樓,看秋日裡變黃的樹木,還有地面層疊的落葉;也會坐在病床前給他削蘋果,一塊塊地切開,用牙簽送到他口中。
顧今寧第一次親手喂他蘋果時,對他說:“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那個瞬間,許曜淚如雨下。
朦朧的視線之中,顧今寧似乎愣了很久。重新恢復視線的時候,是顧今寧取了一張棉柔巾,為他擦乾淨了臉龐。
顧今寧還是那副讓他魂牽夢縈的樣子,隻是看向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那複雜之中卻少了熟悉的煩躁與厭惡,多了幾分陌生的,卻隱隱貼近許曜心中渴求的一些情緒。
“怎麽不說話。”顧今寧的聲音讓許曜回神,道:“你以為你為什麽會跟我在一起,當然是因為我英雄救美啊。”
顧今寧瞥他:“我要是討厭一個人,才不會因為救了我就原諒他呢。”
許曜又想起來,他當時在重症監護室的時候,顧今寧也沒有承諾過,你活下來,我就跟你在一起。
顧今寧要是能說這句話,他覺得自己根本用不了那麽久才能轉到普通病房,最多十天,他就能生龍活虎,橫掃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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