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擔心曹瑞陷入了某個不太美好的夢境之中,正在夢中承受痛苦煎熬。少年的肌肉繃得很緊,眉頭輕輕地擰著,時不時溢出一點鼻音,顯然昏睡得並不安穩。
“瑞兒,別嚇我了。沒事了就醒過來,看我一眼……”
趙舒權將自己的頭靠在病床上,無奈地自言自語。
前世那一夜,他不惜對著皇后亮出禦賜佩劍,違背了君臣尊卑,與母儀天下的至尊撕破臉皮才得以進入嘉福殿,在皇帝的禦榻前守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猛然驚醒,目光卻與不知何時醒來的帝王不期而遇。
“瑞兒!你何時醒的,怎麽不喊人來?燒退了麽?”
他驚喜交加,趕忙伸手去試探對方額頭的溫度,萬萬沒想到卻被一把撥開。
帝王的手白皙、瘦弱,卻堅決。衛景帝看他的眼神一如那隻手,蒼白、冰冷。
“你為何在此?朕不記得昨日曾經宣召你。”帝王的視線落在他腰上的佩劍,口中雖然不說,卻已表明一切。
他心下頓時冰冷一片,卻還是抱著一絲希望,輕聲說:“你病了許多日,我……我實在擔心你,忍不住想來看看……”
他不曾說出自己與內侍總管之間的消息往來,但他不確定衛景帝是否真的對此一無所知。或許衛景帝早就知道了,只是從前不跟他計較。
可是現在呢?現在,他是否還如以前一樣,對自己與他的貼身內侍暗通款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衛景帝並未追究他擅自進宮,虛弱地對他說:“你回去吧。朕無事,你現在看到,可以走了。叫皇后過來。”
叫皇后過來。
他要他的皇后,他不要他。
他醒來之後,想見的是皇后,不是他。
第62章 、“瑞兒”
曹瑞緩緩睜開眼睛, 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冰冷的白熾燈,以為自己躺在醫學中心的個人病房中,納悶自己昨晚是怎麽回去的, 怎麽腦子裡一點印象都沒有。
倒是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影像,像是許多古裝劇的片段混雜在一起,沒頭沒尾地將他淹沒。
夢裡有個高大健壯的青年男子環抱著他,與他共騎一匹馬,手把手教他精進騎術, 誇讚他:“大皇子天資聰穎,進步好快!”
那人的嗓音頗為低沉, 充滿了磁性,令他在睡夢中也感到怦然心動。
一忽兒他們又來到一處野地, 隔著江水眺望一座堅固的城池。城頭插著的旗幟書寫的是一個繁複花哨的字體,夢中的他卻立刻知道那是一個“吳”字。
他身著明光鎧甲, 頭戴鳳翎盔,身下的戰馬也披掛著護甲, 身後是列隊整齊的將士,皆是鎧甲崢嶸。
男人低沉的嗓音再度響起:“太子殿下無需擔心,末將已有計策,定叫吳人有來無回!太子殿下若是信我,末將誓為殿下獻上此城!”
夢中的自己笑了,朗聲回應:“好, 本宮且看舒權的本事!”
舒權!
曹瑞陡然睜大眼睛, 為自己終於從夢境中捕捉到一點信息而激動不已。
他曾經做過很多雜亂無章、看起來像是古裝劇場面的夢, 一度以為是自己過於勤奮的後果。直到最近, 夢境越來越清晰,他才發覺那些夢似乎不是自己白天進行表演學習帶來的影響。
他覺得那些夢境很可能與自己的記憶有關, 盡管他自己和張方都無法解釋為什麽夢境中的場景和人物都是古代的。
今天他終於記住了夢境中多次出現的那個男人的名字。
舒權。那個男人叫舒權!
可那不就是……
感官和記憶慢慢恢復,他發覺了這間病房的粗糙簡陋,與醫學中心的精致單間截然不同。他也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
自己落水了。漆黑渾濁的人工河道激發了他潛意識中對水的恐懼。他在水中劇烈掙扎,很快就失去了意識,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獲救的。
那麽這裡不是醫學中心?是某個醫院的急診病房?就像幾個月前在北郊影視基地那樣,自己從仿佛死去一般的虛無中醒來,發現置身於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唔……”
頭有點疼。他想抬起手去按摩太陽穴,這才發覺自己的左手落在另外一隻手掌中,手掌的主人卻無知無覺、一動不動。
他立刻扭頭看向身側,看到趙舒權竟然趴在自己的病床前,用胳膊當做枕頭睡得很熟。男人的左手虛握著他的手,應該是睡著的緣故,手掌攤開自然放松,他才沒有在醒來後第一時間覺察。
驚訝只是一瞬,隨之而來的是“果然如此”的預期。他看著趙舒權,心情複雜。
男人的姿勢一看就是很不舒服。他都不知道他那麽高大的身材是怎麽能把自己憋屈到這個程度還能睡著的。急診病房床位緊張,根本沒有地方給家屬陪床,看起來應該是拿了個小馬扎之類的直接坐在床邊。
男人的呼吸聲很平穩,側身趴著露出的半張臉安詳寧靜。
曹瑞不忍弄醒他,便也一動不動地躺著,細細打量。從他的角度,一眼就能看到男人頭上剛剛結痂的傷口。雖然不再包扎,傷口顯然還沒有愈合。
他還帶著傷,卻用這麽難受的姿勢徹夜守在自己床前。想來也不是沒人勸過他吧?自己出事,這人一定會第一時間把張醫生、馮姐他們都叫來。他們一定勸過他去休息,而他也一定不會聽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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