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嶼看著電視上的直播,沒有回答。
但他心裡卻默默地道:不是同一個校田徑隊,是同一個夏令營。
並且不止是同一個夏令營,甚至是電視上此時正在接受采訪的國家隊短跑主教練裴定山,當時也是先找上的他。
在他模糊的記憶裡,是在夏令營的第三天,有個夏令營的助教找到了他,對他說‘蘇嶼,你很有天賦,願意跟我練短跑嗎?’。
彼時的他剛剛接受完夏令營一天的訓練,累得像條死狗,從小到大身體都不算太健康的他很少經歷過那樣高強度的訓練,僅僅是夏令營就這樣辛苦了,更別提那些職業運動員。
裴定山的詢問對他來說根本不可能接受。
第二天,他聽說夏令營的另外一個叫周宇昂的同學接受了一位助理教練的邀請,要跟著他一起練短跑。
再之後,夏令營結束,他和周宇昂的命運軌跡就走向了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
最初離開夏令回到熟悉的環境裡時,他隻覺得終於松了口氣,不用那麽累的訓練了,但時間久了,卻似乎總有來自不同方向的聲音提醒他重新想起那個炎熱夏天的夏令營和當時雖然疲憊卻奔跑輕盈的自己。
——喲,蘇嶼,短跑測試滿分?牛逼啊!
——你小子跑挺快啊?
——嘖,就你這速度,不去當運動員可惜了。
在這些聲音的驅動下,他曾經衝動地跑到省體工隊中找到裴定山,想問問自己還能不能跟著他訓練,但得到的答覆是‘太遲了’。
‘高三了吧?你如果想考個體育特招生,那你的天賦沒什麽問題。’
‘如果想走專業,遲了。’
這是裴定山和他的最後一次見面,再往後,裴定山調職國家隊,帶著周宇昂和其他那些由他挖掘而來的年輕選手,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好成績。
最終,裴定山帶著這些選手站在了一個又一個的領獎台上,打破了此前禁錮了許多年的中國紀錄,也打破了短跑圈子裡所謂的‘黃種人極限’的論調。
此時的電視上,裴定山的采訪還在繼續。
記者問:“裴教練,在您的執教生涯中,是否有哪些遺憾呢?”
聽到記者的這個問題,裴定山的眉頭微擰了下。
宿舍裡,蘇嶼的舍友們還在討論。
“這記者的問題沒什麽水平啊。”
“是啊,就裴帥這性格,感覺一般都是有仇當場就報了,遺憾什麽的,不存在的……”
話音剛落,電視上的裴定山卻道:“有。”
很顯然,提問的記者自己也愣住了:“呃,您的遺憾是?”
裴定山的眼中難得的有一絲回憶的神色,半晌後,他道:“當年有個天賦很好的短跑苗子,我錯過了……”
……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蘇嶼並沒有再聽到電視裡記者和裴定山的采訪問答,他在回憶自己14歲那年乘坐著學校大巴車前往S省體工隊參加夏令營的畫面。
他曾經無數次地問自己:蘇嶼,你是真的因為遺憾所以才感到後悔嗎?
——或者僅僅只是因為別人對你的誇獎讓你對自己生出了不自知的期待?
他無法回答。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時,不知怎麽,隻覺得一晃神懷裡就被塞了個什麽東西進來。
等他低頭看時,看到的是一個藍白相間的皮質運動手提包。
“……這是?”
“這是什麽呀?蘇嶼你人傻了還是暈車了?”
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在跟前響起,蘇嶼一抬頭看到的卻是縮水了起碼10年的發小江源的身影。
大約是從小照顧蘇嶼習慣了,江源看到蘇嶼擰起眉頭就歎了口氣,他認命地一把拎起蘇嶼懷裡的藍白色運動包,道:“行了祖宗,我給你拎著吧。”
說著,江源把蘇嶼的藍白色運動包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上頭,準備親自替他家小祖宗把行李運進去。
“走吧,還站著幹嘛?”
江源一手扶好行李箱,一邊回頭看蘇嶼,等蘇嶼好像晃過神來面無表情地跟著他走後,江源才開始絮絮叨叨:“唉,就祖宗你這身體體質,我說叔叔和阿姨就不該著急把你送來參加這個夏令營。”
“又不是什麽輕松的玩意兒,我都聽說了,管我們的都是省隊的助理教練,還有個主教練是省隊的資深教練,去年那批來參加夏令營的回去之後鬼哭狼嚎,說一天練下來一頓飯恨不得吃兩個大海碗……”
“就祖宗你這體質,好不容易暑假了在家裡養養不是更好嗎?”
江源和蘇嶼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家住在門對門,打小看著蘇嶼因為身體問題住過好幾次醫院,於是從小被自家爹媽耳提面命地交代要照顧好蘇嶼。
江源一邊走一邊絮叨著,回頭就看到蘇嶼擰著眉頭一手扶著額角。
“臥槽,你沒事吧?”
蘇嶼皺了皺眉,環視了眼周圍這陌生中帶點熟悉的環境,然後搖搖頭:“沒事,有點暈。”
江·老媽子·源當即苦了張臉,原地站定掏出了手機:“誒,我說小嶼,要麽咱們跟劉老師說聲不參加了,咱這就回去行不行?”
蘇嶼過去因為身體問題被嬌慣得很,學校的體育課請假那是家常便飯,就在江源以為蘇嶼要點頭同意時,蘇嶼卻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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