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老人祥和的面容。最後見到老人的時候,老人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面罩,整個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醫生說他那個時候已經很不清醒了,但是看到自己,依舊非常努力、使出全身力氣抓著他的手,含糊地喊著“沐……沐”。
爺爺,我找到沐沐了。
穆慎嶼注視著相片裡的老人,輕聲在心裡說。
看到沐鯤鵬的照片,沐英的情緒不由自主地變得低落了起來。眼睛瞥到了另外一張照片裡追著自己跑的女人,女人微胖,三十出頭,樣貌普通,沐英也不記得她了,但是看到照片第一眼就覺得無比熟悉。
“這個阿姨是誰?”
“這個是保姆李阿姨,你從小就是她帶大的。”
沐英忽然想起來,自己在孤兒院的時候只知道兩件事情,一件是自己叫“沐沐”,另外一件事就是找“李姨姨”。
“李阿姨現在在哪?”沐英想到了什麽,有些急切地抓住穆慎嶼的手。
穆慎嶼望向沐英的眼睛,眼睛裡閃過一抹愧疚,“三年前,因病去世了。”
“這樣啊……”沐英一怔,抓著他的手滑落在身側。
他低頭認認真真地注視著相冊裡面李阿姨溫柔的笑臉,曲起手抵在自己的胸口。莫名的,就是覺得那裡很難受。
穆慎嶼垂下眼睛,李阿姨的孩子是車禍去世的,帶了沐英之後把他當自己的小孩一樣。沐英走失之後李阿姨一直很內疚,鬱結於心,身體變得不太好,五十幾歲的年紀人就走了。
她沒有什麽親人,一應事情都是穆慎嶼料理的,現在人就葬在南山墓園。穆慎嶼給她選了一塊很好的墓地,在半山腰,可以看到遠處的群山。
握成拳的手被另外一隻大手溫柔地抱住,對方用輕柔卻不容置喙的力道,把沐英曲起的手指一根一根捋平,仿佛要通過這樣的方式,拔掉沐英心口那根給他帶來隱痛的刺一樣。指節寬大的五根手指不容置喙插。入白瘦細長的手之中,溫柔地摩挲著他的手背,“不要難過了。我陪你一起去看她和沐爺爺,好不好?”
沐英心酸得不行,用力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哽咽:“好。”
穆慎嶼看他眼眶通紅的樣子,忽然就有些後悔。不應該這麽著急的。他的沐沐還沒有準備好。
在沐英要伸手繼續往後面翻的時候,穆慎嶼忽然抬手壓住了相冊。
沐英疑惑地抬頭看他。
“乖 ,咱們不看了好不好?”
沐英認真地注視著穆慎嶼的表情,他看到了男人臉上的擔憂,以及一絲……隱忍。
在這個瞬間,沐英忽然明白了接下來的照片是穆慎嶼不太想要他看到的內容。而那個內容,沐英猜測應該只和他們有關。
從穆慎嶼出現,到現在,沐英明白自己和穆慎嶼的關系超過了正常的尺度。
穆慎嶼對他很好,愛護他,保護他,就像是一位合格的兄長,做著該做的一切。
但又無數次的試探他的態度,把兩個人的關系推得越來越曖昧不明。
在穆慎嶼近乎明示的前提下,他心裡清楚,應該聽穆慎嶼的話,不要往後再翻,這樣就能繼續維持好朋友、好哥哥的表象。
但自己要現在這樣嗎?粉飾太平,裝作看不見一個人的付出與真心?
“我要看。”沐英的聲音有些啞,語氣卻十分堅定。
穆慎嶼定定的看著他,深邃的眼睛簡直能把沐英給吸進去。
接觸到穆慎嶼灼熱的視線,目光一抖,卻沒有移開半分,眼神不由自主的從穆慎嶼的眉毛、眼睛,掃視到鼻子,最後到繃直的嘴角,目光停到這一處,半晌沒有挪開。
手上的力道一松。
穆慎嶼什麽都沒說。
沐英也沒有再看他,低著頭,認認真真看著手裡的相冊。
相冊被翻過一頁。新的照片出現在眼前。
“這、這是……”沐英的嗓音有些顫抖。
他以為這一整本相冊都是他們小時候的照片,可現在出現在眼前的,卻變成了不同年歲的自己。
有十歲的沐英,坐在孤兒院院子裡簡陋的大秋千上面,面無表情地看著鏡頭;有十五歲的沐英,穿著校服坐在課桌前,微微歪著頭在思考某個題目;有二十歲的沐英,第一次站在鎂光燈下,緊張的曲起手貼在腿邊……
還有他第一次參加路演的照片,第一次拍雜志的封面照,第一張角色定妝照……很多照片沐英都快忘記了曾經拍過,他不知道穆慎嶼是從哪裡把這些照片找出來,然後細心地收集在一起。
“沐沐,你知道我每一次看這些照片的時候在想什麽嗎?”
沐英回望他,眼神裡有一絲茫然。
“我覺得很難過。”穆慎嶼把他攬到懷裡,手虛虛搭在他的腰上,低著頭,鼻尖頂著沐英的鼻尖,因為距離太近,灼熱而濕潤的呼吸吐在他的嘴唇上,兩個人的唇只差淺淺一條線,很快就要碰上。
沐英知道自己應該躲的,鬼使神差的,他卻沒有挪開,他的目光只在最開始接觸的時候有一絲遊移,半秒鍾後,認真的回望著穆慎嶼。
“難過什麽?”他的聲音好輕,如同羽毛落地那般,如果不是房間裡足夠安靜,險些就會被人錯過。
穆慎嶼說:“我以為我們會一起長大,一直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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