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那邊被提點過,再不會主動發聲。再者他也沒精力,開年後,沐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孤途》的拍攝。
錢為寧雖然年紀輕輕,選人的眼光不錯,整個組的人不多,主配角加起來沒超過十個人,雖然名氣不大,但都是老戲骨。劇組裡摸爬滾打出來的和那些流量咖不一樣,沐英跟他們走戲走得很舒服,雙方很快就調整好彼此的狀態,磨合得非常好。
這天,拍完戲份,沐英準備休息一下就回酒店,想到有東西落在休息室,跟舒星交代一聲,自己過去拿。
推開門,發現有個人站在窗戶邊抽煙,聽到聲響,手指夾著煙回過頭,白色的煙霧蒸騰而起,兩個人的目光直直在半空中相會,俱是一愣。
沐英隨後笑了,“錢導,怎麽一個人在這裡抽煙。”
沐英跟過這麽多劇組,也見識過不少導演,就像有的人天生就是會演戲,錢為寧當導演也是天生的料子,年紀不大,鏡頭運用得十分嫻熟,怎麽拍也很有自己的想法,難怪年紀輕輕的就能入圍鹿特丹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還能拿獎。
後來沐英才知道,原來錢為寧的爸爸是大導演錢康。只是想到這件事情就得提到顏思慧,沐英從沒有主動聊過這方面的事,偶爾同劇組的演員跟他們開玩笑,說要跟小錢導打好關系,說不定能認識一下大錢導,沐英也從來不接話。
薄薄的煙霧很快就散了,錢為寧衝著他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在沐英眼裡十分的古怪,整個人都緊繃著,笑容裡有一股子澀意。
“在這裡想點事兒。”
沐英瞥一眼他放在手邊的煙灰缸,掃過去看到三四個煙頭,一會兒功夫抽這麽多根,必然是抽得又快又急。
本來準備拿了東西就走,出於禮貌,還是說了句:“少抽點,心裡煩就出去走走。”
錢為寧沉默的盯著沐英握著劇本的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已經被取下來了。錢為寧知道現在那個戒指被沐英用一根白金鏈子掛在脖子上,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他笑笑,把沒抽完的半截香煙按滅在煙灰缸裡,低著頭,似乎是仔細觀察猩紅的煙頭如何一點點熄滅。
“有時間沒,咱們聊聊?”
沐英看他的表情,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
“謝謝。”
沐英拉著一把椅子,離他兩三米的位置坐下,“想聊什麽?”
“你……你跟穆慎嶼結婚了?”
沐英沒想到他問這個,愣了一下,隨後點點頭,坦然道:“是的。”
聽到他嘴裡說出來的答案,錢為寧心裡憋著的那一口氣忽然就散掉了,他聽到了早春冰凍的河面破碎的聲音,一顆心在冰冷刺骨的水中下沉、下沉,蝕骨的冷意包裹著他,無法呼吸,渾身發冷。
“總是這樣啊……”
“嘎吱——”他坐在靠著窗戶的一把椅子上,仰面看著天花板,紅血絲盤踞在眼球裡,痛苦化為實質,要從胸口噴薄而出。
“在他心裡,應該是恨我的吧。”
沐英立馬懂了他說的是誰,沉默了一小會兒,淡淡地說:“我不想談這件事情。”
錢為寧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手臂壓在發熱的眼睛上,聲音還平靜,沐英卻聽到了他的顫抖。
“其實有時候,我也很恨他。”
“我比他晚一點出生,所以我的身世就成了我的原罪。”
“我比他晚一點遇到你,所以,我不得不錯過你。”他頓了頓,定定的看著沐英,眼神專注而認真:“我從來沒有對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但是見到你第一眼,我感覺到我的心臟都快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了。”
“在鹿特丹的時候,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覺得命運還是眷顧我的,我當時就想好了,我想要認識你。”
沐英萬萬沒想到錢為寧說的居然是這個,他蹭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頓時時間感覺到無比頭痛,心裡一萬匹沸羊羊呼嘯而過。
錢為寧也卻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右手,沐英猝不及防,立馬反應過來,“放開我!”
“不,我沒什麽別的想法了。我做不來那種事情的。”他像是被沐英的眼神燙到了一樣,松開手,但目光並沒有從沐英臉上挪開,表情認真而專注:“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還有沒有可能……”
“沒有。”沐英乾脆利落的打斷了錢為寧的話。
他同樣認真地盯著錢為寧的眼睛,用前所未有嚴肅的表情告訴他:“我很愛他,我們的感情也很穩定。但,如果不是他,也不會有其他人。”
一瞬間,錢為寧感受到三月刺骨的寒風吹著他的身體,他是一個流浪在大街上的乞討者,他顫巍巍去討要一份愛,一點希望,一個承諾,可他心儀的那一個,連施舍的眼神都不願意給他。
錯愕之後冒出憤怒,而後是赤裸裸的羞辱,他沉重地坐回到椅子上,只剩下苦笑和自嘲:“我又有哪裡不如他?”
畢竟還是個年輕人,又跟穆慎嶼有那麽一些相似,沐英對著別人可以狠下心,對著這張臉,實在是說不出太多的狠話。
猶豫了一會兒,他用自認為不會傷到對方自尊心的說法,緩緩開了口:“你真的了解我嗎?你了解我的出身,我的喜好性格,我的脾氣和缺點嗎?”
“給我點時間,我也可以了解這些。”
對上他炙熱的目光,沐英緩緩搖了搖頭:“其實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你覺得對我有一些……好感,姑且這麽說吧。是因為你看到的是我的外表,而他看到的是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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