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上車,用左手從車廂裡抬起其中一副木雕。木雕畫很沉,尤其這兩塊還都是比較大型的畫。
孫齊一隻手使不上勁兒,搬得極費力氣。好不容易把畫從車廂裡抬出來,還要再找個重工具銷毀。
他找附近人家借了個錘子,左手攥著錘子的手柄下方,右胳膊用力夾著柄首。
努力砸了三四分鍾,畫是成功毀了,孫齊自己也被右手的傷疼得嗷嗷叫喚。
他喘著粗氣,實在不行了。
“季眠!”
季眠一直在店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砸,此時聽見孫齊喚他,便走過去。
“我不行了,再動彈接好的骨頭又得斷了。還有一副,你來吧。”
“……”
季眠看著車廂裡那副裹在棉布裡的木雕畫,又垂眼看著一地的木屑碎片,說了聲“好”。
*
晚上十二點多,段酌是被穆語曼的一通電話叫起來的。
“段酌,你在店裡嗎?”
“店裡?”段酌坐起來,“沒有。”
電話裡穆語曼的聲音帶著幾分疑惑:“我剛從醫院回來,看到店裡的燈還開著,不是你嗎?”
穆語曼職業是醫生,在本地唯一的一所三甲醫院上班。今晚剛巧輪到她值小夜班,十二點下班回來,就遠遠看到木雕店裡的燈還亮著。
段酌眉梢揚起,心跳忽然加快了點,隱約預感到什麽。
他拿起衣架上掛著的上衣,簡短回道:“不是。姐,你回去休息吧,我下去看看。”
掛斷電話,他利落穿好衣服,下了樓。
推開入戶門,旁邊就是店面。果然如穆語曼所說的,燈還亮著,店內很安靜。
段酌起先以為是季眠或者孫齊走時忘記關燈了,但當他從店外的玻璃門裡看清裡面某個低著腦袋的身影時,正欲推門的手倏然停住了。
還留在店裡的人是季眠。
他坐在段酌常用的那張工作台後,工作台上正放著中午那兩幅木雕畫中的其中之一,木雕畫的右邊有一把小鑿子靜靜躺著。
季眠低著腦袋,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他時不時用手摸一摸木雕畫上的葉片,看上許久,才拿起一旁的小鑿子,在方才撫過的葉子上敲兩下。
那聲音不大,甚至吵不到過路的人。
段酌記起來,今天中午時他交代給孫齊的那句話。
——“砸了。”
季眠接替了孫齊的活,他在砸畫。只是段酌沒想過,有人砸東西的方式會是這樣的。
原來“破壞”這種動詞,也可以用溫柔來形容。
季眠對待段酌的畫,就像他對段酌本身一樣,尊重、珍惜。好像面前的不是一塊木頭,而是被他視若珍寶的心愛之物。
有種莫名其妙的情緒翻湧上來,而段酌卻毫無頭緒。
段酌從未嘗過愛情的滋味。對他而言,愛情這兩個字從他見到段錦顏死在病床上的那一刻就徹底與他沒有關系了。
他中學時期就輟學打工,青春期的躁動尚未來得及轉為對情愛的渴望和向往,便全都以血和汗的方式被盡情揮灑出去。
南方的夏天,即使到了深夜也是悶熱的,潮濕的空氣悶得人喘不過氣。
此刻,看著門內的少年,段酌隻覺得呼吸滯澀。
照季眠這個砸畫的方法,得到半夜才能把這一副銷毀完。段酌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沒有進去阻攔。
他靠在店外隱匿在黑夜中的牆壁上,沒有推門進去。
伴隨著店裡不時響起的“嗒嗒”的鑿子聲,段酌緩緩點了支煙。
渺小的橙色火光無法被店內的少年覺察到,那一星微弱的光芒甚至連段酌自己都無法照亮。
他在外面站了一夜,徹夜未眠。
第17章
春天再次降臨在這片破敗的老城區時,季眠度過了他在這個世界的第二個新年。
他仍然是跟段酌一起過的,不過比起去年,年夜飯桌上的氣氛要和諧溫暖多了。
他當下最重要的表白任務早已提上日程。
就在四月二十,穆語曼生日的這一天。
穆語曼不喜高調,每年的生日就邀上幾個關系最近的親朋好友,簡單地吃一頓午飯就收場了。
季眠提早兩個小時和段酌過來了。段酌一進門先進了廚房,去做午飯,這大概是他一年中除了春節之外唯一一次親自下廚的時候。總不能讓壽星來做菜。
季眠的廚藝天賦點幾乎為負,於是隻跟在他大哥屁股後面打下手。
他一點一點切著手底下的蘿卜絲,心裡的腹稿卻沒停下來過。
今天是他有記憶以來,生平第一次要對誰表白。
盡管季眠對穆語曼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愛慕情愫,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緊張。
他在心裡排練了好幾十遍,再度向系統確認:【這樣應該可以吧?會不會有點太過直白了?】
【可以,不會。】系統簡短答道,頗有幾分段酌說話時的風格。
臨近十二點的時候,菜幾乎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紅燜蹄筋還在高壓鍋裡燉煮。
段酌洗了手從廚房裡出來,季眠緊隨其後來到客廳。
透過客廳的窗戶,他看見孫齊已經過來了,有個漂亮的姑娘挽著他的手臂。
這回孫齊把他新交的女朋友帶來了。據說,雙方連父母都已見過了,目前正處於談婚論嫁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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