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季眠五歲那年,這對相愛的眷侶,在飽受爭吵和柴米油鹽的枯燥中,愛情的火苗毫無意外地滅了。
季眠成了累贅,成了他生物學上的父母腳下的皮球,這個踢過來,那個再踢過去。
沒人想要季眠這個拖油瓶。
皮球踢來踢去,最後在一個靜謐的深夜,踢球的一方跑了——季眠的母親斷了自己全部的聯系方式,把她的丈夫連同季眠這個拖油瓶一起拋下。
一年後,季眠的父親組建了新的家庭,並且很快有了新的孩子。於是在新家,季眠又一次成了惹人厭的拖油瓶,比之前的境遇更加糟糕。
在新家裡,他開始吃不飽飯。於是慢慢的,季眠學會了偷。
六歲時偷。
十歲時偷。
等到十五歲了,季眠仍然偷。
他初二那年就因為家裡供不起學費輟學了,廢的不僅僅是謀生的技能,連奮力向上的精神也一同廢了。
季眠只會偷了。
但六歲時偷,對方只會用憐愛同情的目光看待季眠,被偷不僅不惱,反而自我感動,覺得自己的損失拯救了一個年幼的可憐孩子。
十歲時偷,對方頂多在季眠跑後啐口痰,罵他是有娘生沒娘養的孬貨,然後罵罵咧咧地轉身去忙自己的事。
可到了十五歲以後還偷,喏:
“操你爺爺的!”
017又挨了一腳,渾身抖個不停,覺得肋骨要斷了。
【系統,還是好疼啊。】017喟歎一聲,五髒六腑難受得緊。
系統隻默不作聲地將季眠的記憶傳給他。
十六歲這年,季眠的生命迎來了重要的轉折。
他投靠了隔壁區一個很厲害的“大哥”,大哥年輕,有手段有魄力。當地的流氓地痞,沒人敢在他的地盤惹事。
只要聽說是大哥手底下的人,是誰都不敢招惹的。
大哥還有一個乾姐姐,乾姐姐於是成了大家的“大姐”。
大姐叫穆語曼,也是季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穆語曼溫柔善良,對任何人都抱有真誠的善意,連長相也是一等一的美麗。即便是對季眠這樣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她仍對他展以笑顏。
少年的心動恆久,地動山搖般的震撼。季眠不可自拔地愛上了穆語曼,並在此後一直默默地守候在她身旁。
【穆語曼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女主角注定是屬於男主角的,季眠自始至終也跟她沒有任何可能性。】系統道,【你這次的任務就是扮演好季眠這個深情男配,對穆語曼鍾情,然後默默地守護她幾年。等到收集到足夠的深情值,男女主在一起後,就可以下線退場了。】
接受記憶的時間過長,方才將017狠揍的男人已經抽走被偷走的錢包,罵著髒話走了。
017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感受著傷口火辣辣的痛感,說:【好的。】
017暫時有了名字,名叫季眠。
*
不知過了多久,季眠感覺傷口由開始的刺痛轉為麻痹的脹痛,才緩緩撐著身子爬起來。
按照原主的記憶,這附近有個橋洞,下面經常有他的許多“好兄弟”過來。
他打算先去那裡混口飯吃。
他扶著牆,慢慢地走。踉踉蹌蹌的,就這樣摸出了這個陰森森的黑巷子。
上了街道,盡管仍然破敗,但好歹是明亮的,周邊的商鋪窗明幾淨。
季眠感覺舒服了點。他忍得了疼,但忍不了髒。
到了街上,似乎認識他的人有許多,常對他投來厭惡的眼光,有些則是怪笑著捂住自己的口袋,像是在挑釁。
季眠轉回頭,繼續往前。
他從時裝店的展示玻璃中看清了一個模糊的輪廓,那是他自己: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穿著一身不倫不類的盜版黑白時裝,混搭著好幾個“大牌”,說不上是土還是洋氣。一頭棕發卷曲凌亂,瞳孔也是棕色的,琥珀似的,是他身上唯一明亮乾淨的地方。
一張臉細看其實很是俊秀,帶了點少年的乖覺。但此刻被黑乎乎的泥水——誰知道是什麽水呢?季眠只能往好處想。泥水是他目前唯一可以接受的答案。
就連他黑白上衣的背後,也都沾著不明的黑色汙漬。這個季眠知道,那是他剛剛躺在巷子的地上沾到的。
這回絕不可能是泥水。
季眠又開始難受了。
第2章
季眠走了半個小時,終於走到橋洞底下,已經餓得不像話了,也不知道原主究竟多久沒吃東西。
他的“好兄弟”們來了幾個,正圍在一起打牌,打得火熱,個個臉上都帶著笑。
他們的衣服跟季眠的有所不同,乾乾淨淨的。
有些還是大品牌,也與季眠的不同——他們的是正版的。
記憶裡,這些人都是家庭健全,甚至比較和諧的。有吃有穿,自然跟季眠這種流浪兒不一樣。
有個嘴裡叼著煙,留著寸頭的男生瞥見季眠,當然也看見他身上的傷口和汙漬。
他隨口喊了聲:“眠哥。”
喊完,又不冷不熱地轉回去了。
仿佛這個稱呼跟路邊的野貓野狗沒什麽區別,後綴的“哥”字也只是個後綴而已,聽不出任何尊重的意味。
但按照原主的記憶,每次他聽到這些人喊自己“眠哥”,就會笑。那笑容是被從泥水裡抬起來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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