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位端美溫文,會用“小洛”來稱呼他,給他一種親和的女性長輩的何女士的確曾給他短暫的錯覺,又耐心地詳敘了給他介紹在這個地方工作的考慮。
而他現在知道。
他或許早就知道。從那個最開始出現在咖啡廳,從各類禮物到昂貴的飾品和項-圈,再到最終的威脅,那個男人的確在調查之後知道了他的實際身份。
知道他買隱藏特征的片劑藥物,知道他的特征種類,知道他的一切就像是走在一條鋼索上。
而男人知曉,男人的友人們要知曉也不過一線之隔。白橋區的人要清楚他的根底實在太過容易,更別提這座私邸的雇主,既然這場地區晚宴如此之重要——
那位黎先生早已對他所掩藏的一清二楚。
所以讓他來這場宴會當侍應,說“給可愛的年輕人一些機會”。
把他當作一個不錯的賄丨賂禮品,贈送給也許會對他感興趣的“貴客”,應該算是個部分人看來的確很好的機會——至少他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不用為自己下一次的藥物所需的金錢而擔憂了?“衣食無憂”?
甚至一些習慣將自己體貌當作交易物的漂亮男女如此渴-求著這樣一個場合平台,來以此獲得一個“絕佳”的交易與回報機會。
一個沒有家庭,為貧窮所困的學生,再沒有什麽人比他更適合從世上抹去存在痕跡,成為一個容易掌控的家養寵物了。
而那個兩三歲大穿粉紅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她怎麽從剛見面就能判斷他的實際身份?
是否因為見過不少類似的年輕男女,所以也能輕易地辨認他。
少年閉眼的時刻,沒有感到憤怒,沒有感到心生寒意,或許是因為他從最開始就沒有對這個場所的人產生過任何信任。他的身體在發熱,可他的眼神卻仍然很冷淡,淡得像是那雙黑沉的烏眸邊蔓延的緋色不存在。
“洛梓昱,收集的數據已足夠了,宴會的時間也快結束了,盡快從那邊離開,保證安全性。”耳麥另一側,那聲音因為陸續接收到的數據,和之前掃描到的肢體,一時像是恢復了那種帶著銳冷的鋒口狀態,可偏偏,對著少年的時候,那冰刃緣又模糊了,顯出過於直截的關注。
“你的聲音……?是碰到什麽了嗎?有揮發性的藥物?”
“沒事。”少年強行調整了那升溫的呼吸,清凌的少年聲線聽上去冷冷地。
少年知道這個時候長廊那側原路返回的門是不能去了,夜宴將近結束,碰到什麽人都麻煩,更何況雇主之前說要他“處理過後盡快回到那邊”。
少年邁步走到這一條暗色調消音長廊的另一端。
那是這條通路的另一側的門。
可能是作特殊用途,可能在出門一個回路後通往原處,洛梓昱只能判斷內部通路大致的結構,總體來說仍然於外側接近一無所知。但他現在別無選擇。
實際上之前,霍驚樊就幾次提及要他更早離開,但他並沒有。如果所掃描到的整理數據不夠多,范圍不夠完整,最後一無所獲,他不可接受。霍驚樊對他的性格某方面的倔或許的確已太過了解,但他暫時沒法克服,即使是在這種危險時刻的境況。
他打開那扇門。
外圍是這所私邸左側的方位。
洛梓昱知道在這個地方停頓和猶豫是無用的,他只是走了出去。
那附近有一個正背向站立的安保人員,洛梓昱扔了另一個落地無聲的屏蔽器,然後略壓低了身形。
他在這種情形自發放輕腳步,降低可能引起的其余注意,這在獸化特征更明顯的本能下變得更加容易。
此時接近蟄伏捕獵,步步迫近的貓科狀態。
近乎無聲無息地從後逼近,洛梓昱控制了力度,以一個微型器械抵住人後頸部上沿,頭骨交接處。
那人抽搐片刻,昏厥了過去。
洛梓昱於是無聲松了口氣,離開了那具倒地的安保人員身體,而後向左側的方向轉去。
彼時夜幕已至,星辰微渺,空氣靜寂。
而他在黯淡的私邸外夜燈下,正看到一個穿著西服的男人在燈下抽煙。
那支煙的尾在黑色裡明明滅滅,時明時現的紅色亮點。
眼窩略陷稍狹,仍是一身偏休閑式的西服。
而男人側過頭來時,已然看見了此刻不應出現在這裡的少年。
少年一時手背有些微攢緊。
他們的距離不遠也不近,只在這個剛剛的距離。
主門附近的安保人員就在不遠處,甚至這個男人並不需要高喊,只是做出揮手的手勢,他們就會立即趕過來。
而這個男人看著他的方向。
那雙在黯淡的夜燈下顯得尤其半明半暗的黑色的眼看著他,過了會兒,說:“你走吧。”
少年蹙著那雙眉,看了他的方向片刻,終究頭也不回地立即轉身離開了。
即使這個人反悔,他現在走得更遠些,被這棟私邸周圍的崗亭安保覺察追上的概率更低。
應頡看著少年匆匆邁步離去的方向。
煙在他的指間明滅,他看著少年從那個本不該出現的方向和出口的另一側離開。
不管少年是從黎恆柏接待的那個貴客的那邊剛剛失去方向地逃離,還是已經進入了這座黎式私邸那些重重潛藏的暗路,才從盡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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