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至床邊,看著少年。
少年的黑發柔軟地垂在額前,眉目睡著時雋而溫和,此時卻即使是睡熟時也微微皺著眉,垂落的黑發看上去也有些微亂。
雖然沉,但……不安穩。
頎長身影說不上來自己此刻胸口發緊時的情緒是什麽。這種情緒他現在也不確切知曉,總感到陌生,但在少年身側的時候,似乎常常出現。
他想到少年想要說話卻說不出聲,在流淚卻沒有落下一滴淚水的模樣,終於忍不住傾下身。
他將少年微亂的黑發極輕地拂順。
他往前很難想象自己會做出這種程度輕緩的動作。
有些每攵感的發梢被撫順,少年的眉心雖不可察地略松展了一些,依然蹙著。
狼犬知道自己接下去的動作可能有些冒險,但他仍然極近所有的耐心,將少年手指攢著那段被緊抓的枕頭緩緩松開。
他低垂著頭,那樣望著這隻過度倔強的黑貓。
墨黑色的深邃瞳孔注視人半晌,銀白月光下,他緩緩伏身,在少年的掌心印下一個吻。
你不是只有死物可以攢住。
你還有一隻狼犬的陪伴和赤色的心。
少年的掌心像是被燙了片刻,有些不適應地虛抓了一下,正捏住頎長身影微微握緊的手。
這下,頎長身影忽而面紅了。
真奇怪,之前自己在少年掌心落下代表赤忱的吻的時候,都僅僅只是專注而一心地望著少年,這個時候,被沉睡著的少年無意間握住手,倒是忽然脖頸燙了。
少年握著就不再動了,少年的手掌他之前就清楚,沒有拿筆的繭,帶著青澀少年感的冷白的手掌,就這麽直直握著他的手不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剛剛做的事,還是因為少年這個時候沒有醉,只是沉沉睡著,霍驚樊感到自己從脖頸到臉頰都滾燙,可以想見會顯得多一層隱紅。
心臟。
這總是為少年平常不經心的舉動,有時對犬科的暴躁與引逗的舉動時時頻繁地變速跳動的心臟。
這在前一刻已經自願交給少年處置的心臟。
手毫無阻隔接觸,掌心與脈搏似乎在互相接觸以相近的速率連通跳動,溫度相接。
他一動也不敢動,僵在原地。
可少年仍然沒有松開手。
頎長身影左側的手抵了下額頭,辨認不清是痛苦還是相反地極輕地低吟了一聲。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頎長身影蹲伏半跪在少年床側,帶著薄繭的修長手掌仍被少年握著。
……
第二天早上,少年在七點的生物鍾醒來的時候,先是不知為什麽感覺到自己睡得比以往要好一點。
因為他更快地醒神過來了,以往剛剛睜眼可能需要多反應一會兒。
他感到自己似乎抓著什麽。
覺察的時候,才發現那是比自己大些,也帶著繭的手掌,觸感略有些粗糙和熟悉,一眼就能辨認出這是誰的手,因為印象太深。
然後他看到了被自己握著手,半跪在床邊睡熟的人。
少年愣了片刻。
所以昨天夢境裡雖然抓著覺得燙了些,但是抓著感到更安心的事物,是……
他一時莫名其妙,對著窗外緩慢落下的淡金色日光,耳際升起紅。
說不出這是一點辨不清確切的惱羞還是其他。
他,他沒有夢遊的習慣,所以他絕對沒有在睡著的時候把人拽到這邊來。
但,但是自己手掌牢牢地握著人的手,這似乎也是個不可爭辯的事實……
少年最先想到的,是松開自己捏著人的手,最好毀滅證據。
可在他剛剛松開的時候,早晨溫暖的日光投下來,他反而感到了掌心的少許寒意,像是有些離開了溫度的不適應。
這讓他下意識重新回到了之前維持的姿勢,重新握了回去。
這麽一反覆,少年蹙著眉,對自己的這種無意識的舉動幾乎產生了不解。
於是被這種小動靜從不算好的姿勢醒過來的霍驚樊,看到的就是少年一邊半握著自己的手,一邊皺著眉頭盯著一邊看,像是在研究什麽的場景。
霍驚樊一時對貓科動物的神情舉動有些失笑,唇角揚起細微的弧度,另一邊手掌揉了揉酸痛的脖頸。
少年覺察到了,也從霍驚樊現在頗有些艱難的姿勢意識到,自己想要“毀滅證據”大概是不可能的,因為如果不是自己握著人手不放,霍驚樊也不可能半跪在床邊睡一夜。
於是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少年忽而背過身去,抱著枕頭,那像是在一隻黑貓惱羞,也像是在鼓鼓生悶氣。
霍驚樊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去動他,自己起身之後,優先去洗漱,之後就主動出了房間,給少年留個人空間。
雖然出門之後就是在揉和活動自己酸痛至極的脖頸和膝,脊柱,之前偽作無事的時候強行盡快完成能出門的清整,關節傳來像是僵直麻化之後再開始恢復的感覺,現在則因為那極度的僵硬感恢復後勁一時有些沒法有效活動。
至於房間裡的少年……
少年待人離開,才坐起身,只是表情再不能和以往一樣。
他抿了抿唇,幾乎是在那淺色的唇瓣上咬了一下。
手之前的觸感仍然存在,畢竟……握了一整個晚上。
少年之前雖然並非沒有碰過手掌,但這種情形,尤其是他自己無意識間做的這種行為,仍然讓少年感到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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