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倦。”
他的嗓音低沉,冷淡地、不帶有絲毫額外感情地叫虞倦的名字。
虞倦有些茫然。
相同的名字,僻遠的莊園,腿腳不便的男人,重病垂死的自己……
大約是生病的緣故,虞倦的思維比以往遲鈍很多,總是慢半拍,但不是笨。他集中精力,尋找這幾件事之間的關聯,終於得出結論。
他好像是穿書了。
高考結束,虞倦徹底放松下來,隨手點開一本排行榜上書,消磨時間。
這是一本男主復仇的爽文。不幸的是,“虞倦”是裡面的一個十八線惡毒炮灰,出現的篇幅不多,最後的結局本來應該被送進局子,但因為重病將死,無藥可救,才被留在荒郊野外的莊園中了此殘生。
車禍後的虞倦正好穿到快死了的炮灰身體中,替他挨這最後一段時間。
虞倦想,自己好像太倒霉了。
也許是太久得不到回應,身旁的人俯下.身,沒有撐著拐杖的右手搭在了虞倦枕邊的長發上,兩個人愈發靠近。
他停了下來。
兩人對視的時候,虞倦看到他的眼眸,像是陰雨前被烏雲遮蔽的天空,仿佛下一瞬就要傾倒而下,讓人透不過氣。
虞倦的睫毛顫了顫,半垂下了眼。
那個人——男主的聲音是冷的,他漫不經心地說:“虞倦,等你死了,你的親人會為了你有一秒鍾的傷心嗎?”
夕陽將這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虞倦也被籠罩其中,失去血色的唇張了張,但沒有說話的力氣。
沉默似潮水蔓延開來,在這雙暴雨將至一般的眼瞳中,虞倦看到自己蒼白的臉。
他真的很累很累了。
無論說什麽都沒有意義,無法改變結局。
虞倦這麽想著,放任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直至一切都沉寂下來。
他死在了這個有美麗火燒雲的夏日黃昏。
……
那個夢,臨死前的夢。
虞倦閉著眼,眉頭緊蹙,冷汗劃過雪白的臉頰,消無聲息地落在柔軟的枕頭中。
重生的第三天,虞倦從噩夢中猝然驚醒,仍被那場漫長的、看不到盡頭的死亡折磨著。
沒有人能輕易忘掉死亡的經歷。虞倦也不能。
他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氣,有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那個房間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個聲音,是管家徐姨。
她說:“小少爺,太太回來了,說想見你。”
虞倦有些失神,偏頭看向了窗外。
此時正值午後,外面的光線很好,將繁密的枝葉照得極亮,虞倦凝視著日光,再刺眼也不想移開目光。
因為這是活著的感覺。
醒來後的幾天,虞倦終於確定自己當初的猜測沒錯,車禍過後,他的確是穿到了小說《白城恩仇記》裡,還是在結局的時間點。
死而複生則是回到了十五年前,這本書開始的時間線前,一切還未發生。
而身份還是那個炮灰。
片刻後,虞倦支起身,低聲說:“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虞倦起床洗了把冷水臉,面無表情地審視鏡子裡的人,那張和原來的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扯出一個笑來。
*
穿過小路,樹影掩映間的是虞家的花房。
虞太太路水城於半月前陪同丈夫出國出差,中途還參加了一場時裝秀,回來後才聽聞虞倦在高考後又生了場沒有由來的病。
花房的門是透明的,路水城靠在藤椅上,正在和徐姨抱怨。
“……現在周家那個是找回來了,但是人也廢了。他一個殘廢,不可能繼承家業,又不討周恆喜歡。這樁婚事,反倒成了累贅……”
徐姨聽得認真,準備為路水城倒一杯茶,卻發現花房外有人,不由出聲:“小少爺!”
路水城嚇了一跳,回過頭,看著虞倦的身影:“你這孩子,怎麽在外面站著也不吱聲!”
虞倦偏過頭,半垂著眼,像是如夢初醒,解釋說:“剛剛看到花瓣上停了隻蝴蝶,不小心出了神。”
其實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這位在書中不太排得上號的反派虞太太的話,一邊回憶書中的劇情。
路水城口中的“周家那個”是這本小說的男主。男主出自豪門周家,本該有令人欣羨的坦蕩人生,卻在母親的葬禮上不小心走丟。但天才就是天才,即使從小顛沛流離,沒有父母的撫育,男主還是上了最好的學校,甚至二十歲時就創業成功,畢業前就談妥了融資。周家也認出了他就是當初走丟的孩子。
直至一場慘烈的車禍,男主失去了完好的身體以及事業,人生跌入谷底。
一場意外。只能是意外。
十年過後,男主改頭換面,重回故地,將曾失去的東西一件一件、分毫不差地拿回來。
如今他所擁有的比當初失去的要多得多,而回來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復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他是毀滅一切的人。
高考結束後,回家的路上,虞倦不想回復親戚們虛情假意的關心,無所事事地打開手機,湊巧翻到這本書。
從讀者的角度來說,虞倦可以欣賞主角對待仇人近乎殘忍的手段,和書中描述復仇所帶來的的爽感。
前提是自己沒有穿成這個與男主訂婚十多年,一朝毀約的聯姻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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