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完單後,虞倦看著了帳戶中的余額,又看了一眼。
心痛,還是不看了。
這輩子沒有這麽窮過。
虞倦關了手機,倒在床上,聽到不遠處的廚房傳來動靜,知道是周輝月正在用餐。
他又想起了書中的劇情。蘇儷對主角的恨意完全是因為她覺得周輝月可能會競爭周家的繼承權,但沒有膽量直接對他下手,所以在“意外”的車禍後喜出望外。
但為什麽她能那麽確定周輝月一定會留下殘缺,醫生說的,又或者是在藥物裡動了手腳?
畢竟《白城恩仇記》只是一本小說,不可能將方方面面都寫到。
上次看到周輝月吃藥的時候,虞倦就這麽猜了,但沒有辦法證實。
周輝月現在不在房間,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查一查那些藥究竟有沒有問題。
虞倦這麽想著,站起身,沒穿鞋,靜悄悄地穿過走廊。
路過廚房的時候,周輝月坐在輪椅上,背對著廚房。
虞倦不知道的是,他以為一無所知的周輝月在最後一秒轉過頭,平靜地看著脫了鞋的自己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幾分鍾後,虞倦很輕地、很輕地推開了周輝月房間的門。
他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愛好,徑直走到桌子邊。所有藥品都收納在一個大盒子裡。虞倦掀開盒蓋,拿出最外層的一瓶,打開手機,拍下了外包裝的標簽,想了想,將藥片倒了出來,又拍了一張照片。
一方面是查藥品的效果,另一方面就是防止貨不對板,真正的藥被偷換了。
拍到三分之二的時候,虞倦終於松了口氣,覺得勝利在望。
然後,他就聽到門外傳來周輝月的聲音。
“虞倦。”
虞倦的動作頓住了,手一抖,差點沒拿穩藥瓶,默默將開著攝像頭的手機息屏,偏過了頭。
輪椅停在門檻上,一半在房間裡,一半在外面,周輝月問:“你在做什麽?”
他的語調很平靜,沒有憤怒和質疑,幾乎聽不出多余的感情,只是詢問。
虞倦的臉在一瞬間變得通紅,他生平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還被當場抓獲。
任何人都應該心虛的,但那些人不是虞倦。
然後,他強行忽視自己狂跳的心臟,迅速找到借口,裝作鎮定地回答:“我是來監督你吃藥的。”
周輝月沒有說話,他的眼瞳漆黑,冷浸浸,沒有人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出此刻的所思所想。
但虞倦管不了那麽多了。他理直氣壯地說:“我當然要確定你確定你是否能夠痊愈。”
過了一小會兒,就在虞倦都以為周輝月不會接受這樣拙劣的借口的時候,周輝月開口問:“站起來是你的標準嗎?”
虞倦怔了怔,下意識地朝周輝月看去。
周輝月肩寬體闊,後背挺得很直,身形應當是很高大的那種,現在卻被迫蜷縮在輪椅中,無法站立,被困在這個狹小的籠中。
虞倦雖然不關注周輝月的心理健康,但也不至於故意傷害一個病人,他本來也沒有那麽想過。
活下來是最重要的。虞倦是那麽想的,也親眼所見,十五年後的周輝月站了起來。
虞倦垂下頭,搖了搖,他很少會這樣,嗓音放低了,慢吞吞地說:“我不能接受的是未婚夫纏綿病榻,活得比我短。”
周輝月似乎是信了,他推著輪椅,來到虞倦身邊,漫不經心地問:“虞倦,你有多少個要求?”
其實虞倦還沒想清楚。
他托著左腮,手腕很纖瘦,下巴微微抬起,是一如既往,永遠不會低頭的神態。
濃密的睫毛半遮住他翠綠的眼眸,落下的陰影就像是湖面上搖曳的倒影,有種純粹的美麗,虞倦說:“一百條吧。”
周輝月笑了,他的眉眼很英俊,開玩笑似的說:“未婚夫,你的要求好多。”
虞倦有些臉熱,咬了下唇。
當他在再一次在這個世界醒來,知道穿成了書中的炮灰時,沒對這樁婚約有什麽實感。原書中他們並沒有任何曖昧劇情,而在周輝月對他臨死前說了唯一一句話後,虞倦隻把他當做仇人。
可是“未婚夫”這三個字也說了太多次了。
謊話說一百遍一千遍也不會成真。
虞倦這麽想著,又重新抬起頭。
“我希望,”他頓了一下,改成,“我要求你必須痊愈。”
是全世界最不合理的要求。
周輝月說:“好。”
虞倦隻覺得夏天太熱了。
因為之前的理由,虞倦留了下來,準備陪周輝月吃藥。
周輝月拆開盒子,拿出一枚又一枚的藥片。他的記性很好,服用的劑量記得很清楚。
五顏六色的藥片堆積在桌子角落,中間印著虞倦不認識的英語單詞,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甚至有點像是散落的糖果。
但虞倦知道不是。臨死之前,他也吃了很多、很多這樣的藥片。
他討厭吃藥。
周輝月問:“不討厭嗎?”
虞倦如夢初醒,嚇了一跳,眼睛都瞪圓了:“什麽?”
周輝月看著他,很認真地看著,近乎於審視:“蟬的鳴聲。”
他本來只是想試探虞倦是來做什麽的。
為什麽來到這裡,又留了下來,為什麽改變了過往的命運,做很多連他也無法理解的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