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輝月只是聽著。
虞倦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但他其實沒和人聊過這些。
也沒關系吧。周輝月不了解書中的虞倦,也不了解自己。
練習騎車最好的場所是在空曠的場所,但外面有攝像頭,太曬了,周輝月也不能出去,幸好客廳裡的家具都被歸置到了角落,現在空空蕩蕩,勉強能算得上合適。
技巧就是別怕摔跤,摔幾次就會了。
虞倦從小就不膽小,也不怕摔。後來長大一點,懂事了後,就很少嘗試危險的事了,主要是怕祖父母擔心。
穿書過後,虞倦拖著沉重的病體,不止一次地想,幸好高考結束後,他去祖父母的墓地探望過好幾次,才不至於太過遺憾。
虞倦微微失神,不再想從前的事,專注學車了。
摔了一兩次後,虞倦就差不多會了。
就像一個孩童很自然地學會走路,平衡感不太差也能快速學會騎車。
就是不太熟練,無法完全控制,因為沒有經驗和肌肉記憶,中途可能出現什麽差錯,不代表毫無危險。
周輝月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跟著,看著虞倦的背影。
虞倦騎得搖搖晃晃,蹬車很慢,繞著面積很大的客廳轉圈。
意外發生得很突然。
車把有點失控,向外偏移,本來不是什麽大事,重新握緊就行了。
失控的地方很不湊巧。一瞬間,車輪碰到了樓梯的拐角,應該緊急停下來,但虞倦來不及反應。
在平地上摔一次倒沒什麽,但靠近樓梯就不同了,很容易撞到尖角。
沒有辦法,虞倦想努力辨認摔倒的方向,保護自己。
混亂中,有人拽住了虞倦的手臂,力氣很大,將他從傾倒的車上撈起來。虞倦的手腕被拉得有點痛,然後倒向另一個方向。
他沒撞到樓梯上,有人攬住了自己。
而房間裡沒有別人。
虞倦偏過頭,看到周輝月就在自己的身側,近在咫尺,他能聞到對方身上藥的苦味。
周輝月的手撐在牆上,不自覺地往下挪了幾公分。因為他沒有支撐力量的雙腿,上半身必須要從牆壁上借力。
他抬起頭:“虞倦,你站穩了嗎?”
虞倦愣住了,好幾秒才回答:“嗯。”
與醉酒的那次不同,虞倦這次是清醒的,很清楚地感知到周輝月的力氣有多大。
即使他現在還是一個病人。
周輝月確定虞倦站起來後,松開了手。
虞倦剛剛差點摔倒,顧不上別的,現在才發現自己的衣擺勾在扶手上。周輝月移開手臂的時候,指腹碰到了他後腰的皮膚,對方的體溫很低,與炎熱的夏天截然相反。
或許是冷,或許是周輝月的觸碰,虞倦很輕地顫了顫。
周輝月卸了力氣,撐著牆壁的手落在輪椅邊,傳來音量很低的“滴答”聲。
如果不注意,甚至察覺不到。
虞倦循著聲音看去,牆紙剝落,粗糙的水泥牆面暴露在空氣中,上面沾染了一抹莫名的紅。
是什麽?
虞倦一下子反應過來,他握住周輝月的手腕,才發現對方的掌心蹭破了很大一塊,正在流血。
周輝月呼吸頻率與以往保持一致,似乎沒打算讓虞倦發現。
虞倦緊緊地抿著唇,他捧著周輝月的手,看著那處傷口,有些不知所措,周輝月因他而受傷。
其實想了很多,他之前沒注意,儲藏室裡好像沒有紗布,他該找乾淨的布料為周輝月止住血。
鮮血的顏色飽和度很高,在蒼白的皮膚上流淌著,令人暈眩。
周輝月抬起手——完好無損的那一隻,遮住了虞倦的眼睛:“別看了。”
虞倦像是受到驚嚇似的,飛快地眨了幾下眼,過長的睫毛在周輝月的掌心上上下下,有一種綿延的癢,比左手的痛感劇烈得多。
他沒有表現出來,淡淡地說:“只是擦傷。”
虞倦有些迷惑,他問:“為什麽?”
周輝月說:“虞倦,你的身體上沒有疤痕,多了會很可惜。”
理由很簡單,也很理所當然。他的身上有很多傷痕,好像多一條也沒關系。
虞倦緩慢地眨了下眼:“不是的。”
然後移開臉,也沒去看周輝月的手:“你……我去拿東西。”
虞倦上了趟樓,拿了一件才洗過的乾淨衣服,剪開成布條。
周輝月接了過來,簡單擦了一下,他的房間有藥和紗布,但剛才沒來得及說。
可能很少見到傷口,更大可能是周輝月的傷口是由自己造成的,但不是愧疚,好像是感同身受,布料擦拭血液的時候,虞倦的手指蜷縮了一下,他寧願受傷的是自己。
虞倦的嗓音有點顫,他坐在台階上,仰著頭:“是不是很疼?”
周輝月的動作很利落,他不像一般人那樣,會對自己的傷口產生不忍心的感覺。
他的神情幾乎沒有什麽變化,時至如今,虞倦也沒有看明白這個人。
他被困在這裡。那雙眼眸大多數時候是平靜的,沒有波瀾。有的時候虞倦也不知道什麽事才會讓他有所起伏。可能現在的處境已經是人生低谷,沒有好事發生。
所以他總是平靜且陰鬱的。第一次見面對視的時候,虞倦差點以為他就要死了,才會選擇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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