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高班裡非常熱鬧,有人趁機補覺,有人接水,有人支著頭,小聲地討論□□,他靠著牆,正閉目養神,背脊挺拔的樣子顯得格外冷峻。
夏明揚和方貝冉從後面繞過去的時候,他剛好睜開眼,拎著筆,看樣子打算跟人講題。
坐在他前方的男生看到窗外兩個陌生面孔,隨口說了句什麽,他抬頭,朝窗外看過來。
當看到夏明揚和方貝冉趴在窗口,似乎有些意外,停住筆,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屈,下一秒,他站起來,朝兩人的方向走來。
“找我有事?”陸星喬淡聲問,他站在門口,眼珠深黑,臉上並沒有被打擾的不耐煩。
方貝冉愣了愣:“我們……”雖然也見過,但畢竟沒有機會搭話,她有些拘謹。
夏明揚在一邊道:“哥,我們想問葉朝,他今兒睡過頭了嗎,還是病了,沒見他來上課。”
夏明揚三言兩語說明情況,目光不由在這位遠近聞名的學霸身上流連。
他們接觸的不多,往常只見葉朝電話裡對陸星喬沒大沒小的樣子,這麽近距離接觸,才發現對方可能並沒有那麽平易近人。
太陽還未升起,走廊裡彌漫著雨水潮氣。
七點五十,預備鈴準時打響。高三的教室裡漸漸響起讀書聲。
陸星喬目送兩人離開,沒有再回班,他眼皮輕抬,視線看向走廊盡頭的辦公室方向,抬腿往前。
-
葉朝埋在枕頭裡,蒙著頭,睡得人事不醒,被子直接蹬掉一半。
他睡眠質量一向不好,小時候先天不足,很容易生病,有時候得有人整夜整夜照顧著他,他才睡得安穩。
葉清遠工作忙,騰不出手,最後沒辦法,只能把他放在鄰居家養著,於是六歲開始,葉朝就和大他一歲的陸星喬整天一起。
小時候的葉朝很挑剔,玻璃似眼珠掃上掃下,誰摸一下都不行,只有陸星喬抱他,讓他不許鬧,他吐著泡泡會不吭聲。
於是陸星喬七歲就被賴上,無論吃飯還是喝水,哪怕寫個作業,旁邊也要坐個葉朝。
所幸陸星喬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同,冷峻寡言,沉靜穩重,他誰也不愛搭理,卻偏偏對葉朝與眾不同。
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長大。
在長長的清灣路上,除了時不時出差的陸弘夫婦,忙碌的葉清遠,偶爾來給他們做飯的阿姨,一直是兩個人相依為命。
葉朝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些。
對他來說,這些都是很遙遠,很模糊的記憶。
他已經死了。
十七歲,他爸爸葉清遠意外死亡,兵荒馬亂之下,著裝體面的夫妻找上門,他活了十七年,然後被告知親生父母另有其人。
他是沈長海和葉柔親生的孩子,卻陰差陽錯和葉清遠妹妹的孩子抱錯,妹妹死後,他又被托付給葉清遠養。
比電視劇還離奇。
葉朝渾渾噩噩的離開葉家,離開清灣路,離開十七年熟悉的一切,來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而年少時佔比最重的那個人。
再也沒見過。
最後的印象,就是他被沈長海拉著在外面說話,陸星喬坐在屋裡,兩人一個沒有進去,一個沒有出來。
後來相隔千裡,大洋兩岸,兩人漸行漸遠,再也沒見過面。
他的人生也開始新的旅途,充滿了各種障礙和挫折,他在裡面灰頭土臉,直到死亡。
葉朝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渾渾噩噩的在霧氣裡飄蕩。
他這些年名聲一般,像個反派,處處跟主角作對,所以眾叛親離,連死了也沒有人給他收屍。
好像也是有的。
葉朝垂眼,低頭看面前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飄到這裡,皺著眉分辨,然後意識到地上那個屍體是他的身體,而一邊站著的男人是陸星喬。
陸星喬靠著牆,正閉目養神,天光乍亮,他的臉色很不好,雖然輪廓和多年前沒什麽變化,依舊優越,但是冷漠瘦削很多。
他抓著手機,沉默的站在走廊裡。
有人悄聲過來,想跟他說話,他沒理,從接過通知,到火化,簽字,冷漠無比,沒有一個多余的表情。
葉朝看著他,認出他,心臟有片刻麻痹,他喉嚨發澀,想體面的打個招呼,說:“好久不見。”或者淡淡敘舊。
但都做不到了。
他死了,而陸星喬回來了。
世界上就是有這麽巧的事。
葉朝垂眼,看陸星喬對他的事事事親為。一連幾天,葉朝跟在他後面,看著他處理自己的後事,看陸星喬給他選了塊特別漂亮的墓地。
陸星喬表情淡淡,但很認真,他半蹲在墓園的眾多石碑前,如少年時沉默。
他看著石壁上的碑文,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良久,淡淡說:“你說你會過得很好。”
他說:“又騙我?”
葉朝想說我特麽什麽時候騙過你,那時候親爹媽眼淚都快把他泡死了,又勸他別阻攔這人出國的大好前途,他還能怎麽說。
再說了,葉朝想,不是你自己出國的嗎。
倒打一耙。葉朝輕輕磨牙。
但無論他怎麽想,陸星喬都聽不到。
葉朝恍恍惚惚飄蕩在半空中,感覺有點累,他蹲在陸星喬的沙發上歇息,看身旁的陸星喬閉著眼,一動不動,心裡莫名不是滋味。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