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閣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忍不住暢想著美好的未來,接下來他們會有三天的假期,眼下回到熟悉的地方,睡到熟悉的床上,他的那個破夢魘症也不會再犯了,更不會因此招來雲棲更多的不滿,
而等到三天過後,他們就能一起去旅行了。在那時,他也就能實現他為雲棲心心念念準備了良久的儀式。
然而很快,段星閣那點純情無比的少男心思和僥幸心理就被現實當頭打了一棒。
是夜,兩人洗完澡,段星閣把衣服拿出衣簍的檔口,回到臥室時卻剛好見雲棲關上手機放在了床頭,屏幕上有什麽內容一閃而過。
聯系在機場時雲棲和雲燕的聊天記錄,段星閣心下驀然一跳,然而沒等他細想兩人到底聊了什麽,一扭頭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汗毛倒立——他的那幾瓶藥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雲棲蔥花行李中拿了出來,此刻正擺在床頭,雲棲的手邊。
段星閣緩緩扭頭,隱約間他甚至聽到了自己脖子轉動而發出的聲音。
雲棲一言不發地抬眸看向他,那是一個透著說不出詭譎綺麗的畫面。
臥室的光不是很強,打在雲棲的側臉上,那瓶藥就那麽擺在他手邊,配上他那副淡漠的神色和睡袍衣領中露出的薔薇刺青,說他準備給段星閣灌藥都有可能。
眼下沒了鏡頭,離旅遊又還有三天的時間,雲棲的姿態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可段星閣看到他這幅樣子卻忍不住頭皮一麻,隱約間升起了一個不好的預感,於是連忙湊上來道:“哥哥,回到家就不用吃藥了,你要是害怕我像前兩天那樣,你把我銬起來就——”
“不是讓你吃的。”雲棲驀然打斷道。
段星閣當即一愣。
雲棲以一種平靜無比的語氣道:“雲燕說這種藥偶爾吃一次,只要能醒來便不會對生命造成威脅。不過對正常人來說,該藥物產生的效果和對病人的截然相反,而且對於不同的人,效果似乎不同。”
說到這裡,雲棲頓了一下,抬眸一眨不眨地看著段星閣:“你覺得,我吃下去的效果會是如何呢?”
此話一出,整個臥室驀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靜。
——會和你一樣想從樓上跳下去嗎?
後半句話雲棲看著段星閣的眼睛,雖然很想帶著一絲惡劣的報復性說出來,但他最終還是沒能開口。
段星閣的心臟在那一刻幾乎停止了跳動,他回過神後的第一反應不是回答雲棲的疑問,更不是解釋什麽。
像是從諾亞方舟上的人類回到起點一樣,段星閣一把搶過了“潘多拉魔盒”。
直到把那瓶子緊緊地攥在手心後,他才終於口不擇言地說出了實話:“這藥副作用極大,哥哥吃它幹什麽——”
話說到一半段星閣驀然意識到了什麽,瞳孔驟縮,一下子咬住了話頭,可事情已經來不及了。
“副作用極大。”雲棲緩緩說道,好似在細細回味著這幾個字,“原來你知道這藥有副作用啊。”
段星閣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明白過來自己方才問了一句廢話,更加明白了雲棲到底為什麽要吃這個藥。
他一時間頭皮發麻,嚇得嗓音都跟著發緊,卻還是硬著頭皮道:“哥哥,之前我不說是因為——”
“沒關系,你不用說了。”雲棲打斷他,“因為我已經吃了,它的副作用到底是什麽滋味......我會親身感受。”
此話一出,段星閣愕然地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雲棲,好似完全想不通對方怎麽會以如此平靜的語氣說出這麽癲狂的話來。
回過神後他的後背驀然泛起了一股涼意。
那是親身經歷過痛苦的人眼睜睜看著心上人也要經歷一遭的恐懼,更是即將面對懲罰的手足無措。
直到這一刻,段星閣才驀然意識到他和雲棲的差別到底有多麽大。
他的那點瘋,那點連行動都不敢行動的自毀,在雲棲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雲棲的瘋來自於骨子裡,那是和雲明月一脈相承的瘋癲,和段星閣這種後天壓抑出來的完全不同。
段星閣連跳個窗戶都不敢,雲棲卻僅是因為生氣,就敢直接吞下臨床試驗少的可憐的精神類藥物。
在此之前二十多年的歲月中,從未有人見過雲棲這幅樣子。
但這並非是他和段星閣一樣選擇了偽裝,恰恰相反,與深知自己與眾不同所以要藏匿的段星閣不同,雲棲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
他的不願展露,完全是因為那些人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罷了。
段星閣意識到這一切後,心下幾乎要被洶湧的情緒給吞沒了,一時間說不好到底是什麽情緒。
那裡面既有恐懼,也有被掩埋在恐懼之下的,一絲帶著扭曲的欣喜。
——只有我才能讓他露出本性,只有我。
段星閣一眨不眨地盯著雲棲那剛剛洗完澡而泛紅的嘴唇。
雲棲卻對他的觀察置若罔聞:“我已經問過了。”
“臨床實驗證明,正常者吃下藥,只是會和患者一樣出現一些夢魘症狀罷了。”
“這也就意味著,只要不把我叫醒,就不會對大腦造成什麽不可逆的後果。”
可換而言之就是,如果一旦叫醒,大腦皮層便會留下不可逆的後果。
“所以在明天到來之前。”雲棲看著段星閣不可思議的眼睛,湊上前低聲道,“讓我也體驗一把你當時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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