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冰櫃門不算很慘烈,江燼說:“可以修。”
他拿出工具箱,切斷電源,蹲下身子開始忙活。
路邇就是在這時走近的。
當看到路邇的鞋尖停在了身邊,江燼沒有抬頭,他只是笑著問了句:“想吃雪糕?”
路邇說:“不吃。雪糕凍在冰櫃裡都串味了。”
江燼點點頭:“我待會兒讓司步寫個預算申請,單獨再配個冰箱。”
路邇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他輕輕靠坐在了冰櫃上。
江燼說:“別坐這兒,我要拆它。”
路邇說:“我摔不了。”
江燼只能順著他,但拆冰櫃的動作更加仔細。生怕一不小心磕著路邇。
路邇就這麽居高臨下看著江燼。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江燼時,江燼倒在巷子裡,少年狼狽不堪的模樣盡收眼底。
而今兩年過去,江燼長大了。
但在大魔王眼裡一直把他當成小孩。
直到這一刻,看到江燼凌利的下頜角,那張完全褪去了稚氣的臉,就連他垂下頭時後頸微微凸起的骨節都像極了他這個人——固執冷硬,但被藏在溫暖的皮膚之下。只有在不經意間才會露出破綻。
路邇知道,江燼是真的長大了。
這種長大不僅停留在表面,更多的,是他發現自己弄不清江燼的想法了。
以前江燼對他好,照顧他甚至伺候他,路邇可以很確定,那是一種討好。
他也很受用,並且毫無心理負擔地對江燼呼來喝去,因為他知道,他可以給江燼無窮多的饋贈。
可是後來,江燼沒有從他這裡得到任何好處,卻仍舊那樣無微不至地哄著他。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路邇甚至已經習慣了回家第一件事是穿拖鞋,習慣了每天要把脫下來的衣服扔進髒衣籃,習慣了飯前洗手,睡前刷牙,習慣了……江燼這個人。
這些事情對曾經的路邇來說,都是不必要的,但現在,他卻已經潛移默化地接受了這樣的生活。
甚至於當江燼說要留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沒有覺得麻煩,而是感到慶幸。
慶幸什麽呢?慶幸自己多一個仆人嗎?
大魔王什麽沒見識過,多的是那些把他高高捧起的家夥們。
為了索取一點點魔王的饋贈,那些人什麽好話都說,恨不能跪在地上給大魔王舔鞋。
路邇從未對誰心軟。
可是江燼,這樣一個來自於低等世界的書中人物,這樣一個差一點就要死在天道手中的反派,他也不過就是乖了點,聽話了點,會察言觀色會照顧人,但路邇竟會慶幸,他想留在自己身邊。
簡直不可理喻。
大魔王隨時可以變個仆人出來,功用和江燼一樣一樣的。
江燼,你憑什麽讓王動搖?
你又能有什麽不同。
就在這時,一聲刺耳的“哢”驟然響起。
江燼徒手卸下了冰櫃的門,用力的那一瞬,手臂虯結的肌肉猛地鼓起,撐開了白色短袖上衣的輪廓,等到他卸了力氣,抬頭看向路邇,問:“磕到沒有?”
路邇回過神來,將目光從他的手臂青筋上收回。
他低頭看江燼,並不回答江燼的詢問,而是忽然伸手摸了一下江燼的短發:“我說了,不要理這麽短。扎手呢。”
江燼垂著眸,嗯了一聲。
路邇說:“你為什麽不聽話呢。”
江燼:“你沒有發現。”
路邇:“嗯?”
江燼:“每次我修完頭髮,你就會摸一摸我。”
路邇一怔:“怎麽會……”
啊,好像還真是這樣。
他總叫江燼把頭髮留一留,但其實每次江燼頭髮修短了,他就會去戳他的青茬。
扎手,但摸久了又上癮。
路邇下意識收回手,卻被江燼按住手背。
江燼抬起臉頰,輕輕貼著路邇的手心:“你來找我有事?”
路邇沒有抽回手,他總是不能很好地拒絕江燼。
因為江燼的眼神帶著獨屬於信徒般的虔誠炙熱,他那麽看著一個人,哪怕神明也該心軟。
路邇歎了一聲氣,說:“江燼,你的願望真的是希望永遠留在我身邊嗎?要知道,許願了就不能反悔了。”反悔我會討厭你。
問這個問題,只是路邇想要再給江燼一個選擇的機會。
畢竟這個願望對路邇來說毫無損失,但對江燼而言卻很複雜了。
江燼果真遲疑。
路邇有些氣笑了:“我詐一詐你,你就露餡了。你果然根本不想許這個願望。”
他看到江燼躲開了眼神,就忽然反手掐住了江燼的下巴,“後悔了?怕永遠留在我身邊,遲早有一天,會膩?”
江燼卻目光冷靜地看著他:“我不會後悔。也許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擅長,但唯獨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後悔。”
路邇微微怔愣:“說得好聽。”
江燼笑道:“你可以讓我證明給你看。”
“怎麽證明?”路邇忽然低下身去,嚴肅地逼視江燼。
江燼道:“用我一生。”
“太短。”路邇說,“你根本不懂,永遠意味著什麽。”
江燼又說:“那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你相信?”
“發誓吧,江燼。發誓如果有一天你後悔許下這個願望,就去死。”路邇第一次對一個人類說出這樣沉重的話,“死在你仍然信仰王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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