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趣的是,在中城區當狗的人,來到下城區卻能立刻搖身一變,成為生殺予奪的大人物。
為了保持上城區、中城區的清潔,所有垃圾都是直接運輸到下城區進行清理的。
謝東壁領了工作服,跟隨人流,朝著最近的垃圾場走去。
他們實驗室進行清理,會穿全套防護服,清理完後還會在觀察室待上一段時間。
但下城區顯然是沒這個條件的。
每個人分到的只有口罩和一雙薄薄的塑料手套。
工頭指了指後面的鏟子,隨口道:“鏟子不夠,先到先得。用完記得還回來。”
周圍的人頓時像是奔向食槽的豬,瘋搶起來。
謝東壁來得早,站在前面,身體先理智一步開始行動,很幸運地搶到了一把鏟子。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幸運了。
不到兩分鍾,貨車裡的鏟子被哄搶一空。
謝東壁的工位在生物垃圾區。
他觀察了一下,沒有搶到鏟子的人,只能用手去撿垃圾。
垃圾山的一側,有個老大爺,看上去已經是頤養天年的歲數,卻只能趴在垃圾山上,把垃圾往自己的清潔車裡裝。薄薄的手套根本起不到保護作用,他的一雙手很快鮮血淋漓。
老大爺在外面應該是個講究人,因為哪怕到了現在,大爺依然把一頭銀發打理得整整齊齊。
謝東壁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用鏟子,把這些惡心的垃圾鏟進運輸車。
他乾活有些摸魚,但效率又不至於低到讓監視器報警。
一小時後,垃圾車裝滿了。
謝東壁走過去,把鏟子遞給了白頭髮的大爺:“借給你。”
但大爺卻擺了擺手:“你是個好孩子。但讓我拿了也會被搶的。不用了,謝謝。手上的傷看起來嚴重,但其實不疼。”
資源不夠,掠奪就是生存的本能。沒什麽好指摘的,更不能說對錯。
謝東壁說不出自己什麽心情。
他推著車,把垃圾運輸到了清潔區。
清潔區是一個類似於沼澤的地方。惡臭熏天。
垃圾會在這裡被消化掉。
清潔區是露天的,沒有圍欄。
謝東壁倒垃圾的時候,看見一個同事不幸掉進了清潔區。
男人在池子裡慘叫起來,他像是陷進泥裡的金屬塊一樣緩緩下沉,嘴裡不斷喊著“救命”。
但周圍的人只是推著倒乾淨了的垃圾車,面色平靜地路過他。
挽救同類的生命,大概是人類的本能。
謝東壁想也不想地脫掉外套,準備下水救人。但他才剛把外套扔地上,卻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後拽了回來。
“下水幹嘛,想陪葬呢?”
謝東壁扭頭,發現動手的人居然是昨天那位說自己不上班的工友。
工友的表情是在笑著的,但眼底卻透露出一股平靜的冷漠。
這讓謝東壁想起了贏舟。
但贏舟的冷漠還帶著一種孩子對外界的提防,他冷漠只是因為不想受到傷害。
而面前這個男人,屬於不把其他人的命當一回事,因此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冷漠。
“我叫海因裡希。”工友開口,“你救不了他的。掉進清潔池,陷入的部分都會被消化分解掉。你也想變成骨頭架子的話當我沒說。”
海因裡希會知道得這麽清楚,是因為他看見有人這麽做過。
謝東壁的唇微微張開,顯然是想說什麽,但最後卻只能沉默。
他沒有能力改變看見的一切。
海因裡希:“你也別想太多,無所謂。活一天是一天,不想活了有的是辦法死。說不定什麽時候夢就醒了呢。”
謝東壁:“嗯。”
他拉著拖車,往垃圾區走。海因裡希拉著空車,跟在他的身後。
謝東壁忍不住停下,詢問:“為什麽要跟著我?”
“什麽叫跟著你。”海因裡希瞪大眼睛,“我剛好也要去那邊上班,好嗎?”
謝東壁:“……”
他回到垃圾山前,沉默地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只是,剛鏟了兩下,謝東壁卻驟然愣住。
他在垃圾堆裡鏟出了一具屍體。
是昨天跟他一起坐車到下城區的那位貴婦人。
她不願意挖礦或者撿垃圾,所以報名,去上城區伺候那些大人。
這具屍體的模樣很淒慘,身體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隻過去一天,她的肚子上卻留下一圈圈的奇怪的紋路。像是肌肉組織被撐開到了極限,失去了複原的能力。
貴婦人的表情還殘留著恐懼。
謝東壁一鏟子,把她裝進了垃圾車裡,感覺自己更想吐了。
*
上城區。
贏舟睜眼,在柔軟的床上醒來。
溫暖的陽光透過潔淨的窗戶照射進來,暖洋洋的,很是愜意。
維克多敲了敲門:“大人,早上好。您醒了嗎?我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早餐。”
贏舟看著窗外的碧藍的海岸,許久後,緩緩開口:“好。”
昨天,他拜訪了一下自己的鄰居。
不出所料,這些鄰居們都是畸形生物,長相只能用惡心來形容,而且只會說讓人聽不懂的“夢語”。
由此可見,審美果然是一種社會屬性,是後天的訓練,會自發向更高的階層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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