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接待室裡不僅有家屬,還有保險公司的人,原來死者身上有好幾重保險合同,三個子女在一二十年前一人買了一份,此刻老人的死因成了誰獲利的重要因素。
誰都清楚一個無仇無怨上了年紀的老人幾乎不可能被人謀殺,幾個子女之所以態度強烈地認為父親被人殺害,不過是為了更公正的屍檢,他們不相信外面的機構,怕人被保險公司收買。
看來這次獲利的是小兒子,他從接待室出來的時候看到了聞酌,並春光滿面地伸出右手:“辛苦你了,聞醫生。”
“應該做的。”聞酌紋風不動地插兜。
“……”小兒子笑容僵在了嘴角,半晌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有人歡喜就有人愁,保險公司的人連笑都擠不出來就匆匆離開,二女兒拿起包對弟弟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誒,咱姐弟幾個晚上一起吃個飯——”
聞酌對他們的家事沒有興趣,隔空點頭肯定了余茵蘭的表現,就走去洗手間。
今天又解剖了一具屍體,雖然消過毒了,還是有些氣味。法醫這行業就這樣,時間一久,身上味道都會跟屍體掛點鉤。
聞酌皮薄,等他用香皂把手每一個角落都搓乾淨,掌心掌背也都紅透了,跟過敏似的。
他擦乾手上的水準備離開,卻聽到外面走廊傳來毒物分析部門的同事聲音:“聞老師也太好看了吧,不過聽說他從來沒有噴香水的習慣,那味兒真的有點大。”
“嗐,不然你以為人家外貌條件那麽好為什麽現在還單身?還不是受不了死人味。”
“我之前還聽局裡人講聞老師精神有點問題,真的假的?”
“那都是捕風捉影的事,別亂說,真精神有問題還能在局裡待著?”
“倒也是,謠言害死人……”
兩人腳步聲漸行漸遠,聲音慢慢聽不清了。
聞酌不清楚自己身上的“死人味”到底有多重,以前帶他的老法醫也常說讓他噴點香水或遮味的東西,但他並不在意。
洗手台的鏡子倒映著他的影子,身形高挑,寬肩細腰,但看起來有些單薄。
他的樣貌是公認的出色,去年還被開玩笑評為了“局裡最帥的草”,皮膚也白到身上的每一處青筋都清晰可見,眉鋒目秀,唇色天然紅潤,可惜就是不愛笑。
不過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眼下的那顆紅痣,每個見過的人都誇長得好。
只是沒人知道,十年之前這顆痣並不存在。
十年前,聞酌十八歲,高三剛畢業,家裡燃起了一場熊熊大火。
他僥幸活了下來,可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
……
洗完手剛準備下班,卻在洗手間門口撞見了生悶氣的余茵蘭。
余茵蘭一看到他就沒憋住:“師父,有人議論你!”
“也沒說錯。”聞酌擦著手,“誰都有被人議論的時候,很正常。”
“……您脾氣真好。”余茵蘭不想惹他不高興,生硬地轉移話題:“師父,你知道網上虐貓視頻那個事嗎?”
“知道一點。”
這事聞酌也有所聽聞,虐貓的視頻被散步到網上後,當事人虐貓的行為引起了網友強烈的道德譴責,後來甚至有人扒出了他的家庭地址、工作單位,從而引起了一系列連鎖反應,最後虐貓的人不堪其擾報警,理由是有人非法入侵他家監控才獲得了他虐貓的視頻。
“好奇怪,我聽王隊說怎麽都找不到發布視頻的源頭,虐貓的那混蛋說在視頻公開之前他收到了一張車票和一封信,對方叫他在晚上零點前往周山火車站乘坐列車,不然就公開他虐貓的視頻。”
聞酌一頓:“周山火車站已經廢棄很多年了。”
他們邊走邊說,余茵蘭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而且那視頻是從他自己家裡監控流出來的,除了他自己還有誰有能力公開?重點是報警之後虐貓那個人收到的車票和信全都不見了,憑空消失,現在大家都懷疑他是不是有精神病,自導自演把視頻傳到網上求關注。”
這麽解釋也能說得通,很多有虐殺動物癖好的人都有錄視頻的癖好,借此分享給其他同好,或達到炫耀的病態心理。
“有可能。”
“要是人渣都能被判死刑就好了。”余茵蘭眼裡閃過一絲怔然,“算了,不聊這種垃圾,師父你怎麽回家?”
“走回去。”
“我開車,要不要送您一截?”
“不用,很近。”
聞酌走下警隊門口的台階,身後的余茵蘭喊了他一聲:“師父!你不要介意他們說的話,真正喜歡你的人肯定不會介意你的職業!”
聞酌回首看了眼,小姑娘站在台階上,因夜色濃濃看不清表情。
他只聽見余茵蘭輕快的聲音:“就像我男朋友一樣,他就特別支持我做法醫。”
聞酌嗯了聲:“早點回去,注意安全。”
地上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逐漸與夜色孤獨地融為一體。
聞酌一直都這樣,和所有人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從前帶他的那個老法醫叫鄭多乾,時不時就跟他念叨,不論是新朋友還是老同事,哪怕再好的親人朋友,都別跟人家靠太近,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一次握手後對方洗多少次手,一次擁抱後對方還會不會再穿當時那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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