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在夜色裡幽深得很,多看一眼好像都會被裡面的怪物吞沒。
從始至終,聞酌和鄭多乾都沒交流一句話。
一個走在最前面,一個遠遠地跟在最後面。
席問歸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私語:“你認識?”
“嗯。”頓了頓,聞酌又說,“我師父。”
“這樣……”席問歸回首看了眼,卻發現聶松曼正饒有興致地注視著他和聞酌的背影。
小區外雜草很多,他們廢了一番力氣才靠近欄杆,蘇玫一眼望到頭:“這一面好像沒有門……”
“翻過去?”圍牆也不高。
我就不翻了,我走門。”聶松曼攬了攬旗袍,“盛盛要跟姐姐一起嗎?”
不過六天,陶盛就被調.教得服服帖帖,雖然表情仍然乖戾執拗,但行為上很順從。
跟著走了還不忘強調:“我叫陶盛。”
“誒呀,都一樣。”
聞酌看過去一眼,陶盛強調的不是不是大名,而是盛這個字的讀音。
陶盛從始至終都說自己叫陶sheng,聶松曼卻一直在叫chengcheng,估計覺得逗小鬼變臉很有意思。
蘇玫不像上一局的杜苓,身形比較瘦小,翻過去估計有點勉強,她一面覺得這邊人多且很多男的會比較安全,一面又覺得同性相對比較靠譜。
她咬牙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走哪一邊。
劉雅民已經攀上欄杆翻進去了,欄杆頂端雖然尖尖的,但只要注意點問題不大。
眼看著聶松曼就要走遠了,蘇玫下定決心追了過去,同等實力的情況下,至少身為同性的聶松曼不會無故對她產生“惡意”。
這是她經歷的第三局遊戲了……前兩局都只有她一個女生。
趙喬鍾也亦步亦趨地跟上:“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摔。”
現場就只剩下三個人,聞酌,席問歸,鄭多乾。
聞酌挑了和聶松曼相反的方向走去,一個小區不可能只有一道門。
席問歸這次沒跟上,而是翻上圍欄,長腿一躍跳了下去。
他隔著圍欄衝聞酌笑:“小魚崽,明天見。”
聞酌瞥去一眼:“列車上不賣針線,居民樓裡一定有,你小心點。”
說不定這三天的某個早晨起來,就會發現自己嘴被縫上了。
席問歸揮揮手,轉身走進了夜色裡。
身後遠遠的一陣腳步聲,聞酌不用回頭都知道是鄭多乾。
從車站碰上面開始鄭多乾就一直處於震驚的情緒裡,不知道是震驚聞酌也收到了車票,還是震驚自己會和聞酌在這樣的場合下再會面。
作為曾經的師父,鄭多乾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責怪聞酌背棄律法,批判聞酌不該犯罪?
如果實是在現實裡相遇,鄭多乾一定會這麽做,或許還會親手捉拿聞酌歸案。
可是……可是作為師父的他也不乾淨,又有什麽理由去說聞酌?
他想起很早以前,有人對他說,聞酌這孤僻怪異的性格挺反社會人格的。
當時他嗤之以鼻,把那人臭罵了一頓,說聞酌是自己見過的最適合做法醫的人。
雖然聞酌冷漠了點,但鄭多乾從不覺得他會乾殺人放火的勾當。
但如今……
“為什麽?”前面的背影倏然停下,問道。
鄭多乾囁喏了下唇,在曾經最優秀的徒弟面前,他連辯解的話都難以啟齒,沉默半天隻擠出一句:“我有苦衷。”
“任何苦衷都不可以凌駕於法律之上,否則人人都這樣,社會豈不是亂套了——”聞酌語氣平淡,“這是您曾經對我說的。”
當時是在處理一個殺妻案的屍體,妻子出.軌給丈夫戴綠帽,兒子也不是親生的,這事被爆出去後不少人拍手稱好,說這女人自作孽不可活,活該被殺。
甚至當時警局的實習生都這樣念叨了兩句,說這個丈夫估計心裡太恨了,替別人養了十幾年的小孩才知道真相。
剛巧路過的鄭多乾聽到,把他們教訓了一頓。
任何苦衷和仇怨都不是殺人的理由,不然要法律有什麽用?
鄭多乾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苦衷兩個字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他喃喃道:“我知道,不論什麽理由殺了人,我都有罪……我想去自首的,可這個決定太難下了,我的囡囡還那麽小,沒有父親她長大要受多少委屈……”
“可我又想,有她媽媽在,一定能照顧好她,我這種殺了人的父親還不如不要。”
“我剛下定決心,換好衣服,整理了一下儀表,把家裡掛在牆上的榮譽證書拿下來……就看見門口多了一張車票。”
“我沒想要隱藏罪行,我以為,那個人背後還有同夥……我就來了。”
沒想到,車票通往這樣的一輛列車。
聞酌沒打斷他,聽著這個曾經以職業以法律為信仰的老法醫絮絮叨叨。
“聞酌啊……我想問問你,你是因為什麽……”
“我不知道。”
終於走到了小區東面的盡頭,聞酌右轉往西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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