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意思的是,聶松曼鬥志昂揚的時候,偏偏聶丞退卻了。
他主動找到她,說不會爭奪任何東西,也不會成為她的擋路石,更不會遵循聶父的意願和她成婚,他說他只要一份工作,一份待在聶松曼身邊、非下人以外的任何工作。
什麽都可以。
“封你個保鏢做做吧。”聶松曼當時散漫地說。
誰知道聶丞毫不猶豫地說了聲“好”,應了下來,往後的日子裡,他遵循諾言,不跟聶松曼爭搶任何東西,聶父上一秒安排他的事下一秒他就會告訴聶松曼,毫不隱瞞,仿佛是聶松曼安插在父親身邊的傀儡。
他總是沉默寡言,半天蹦不出一個字,但總會在聶松曼需要的時候出現,再在不需要的時候退進黑暗裡,從不表露任何欲.望,也不抱怨任何不公。
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聶松曼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到死都不知道。
“出了什麽事?”聞酌問。
“很多事,也是時代的悲哀吧。”聶松曼歎息了聲,“戰爭、天災、人禍……很多事直接或間接地導致我一家陸續被滅滿門,聶丞帶著我逃了出去坐上輪渡,但還是被人追上了,我不想連累他,跳海了。”
她現在都記得死亡之前的聶丞,那時候的聶丞已經長成一個男人了,有最寬闊的肩膀,也有最硬的嘴。
聶丞臉上掛著血,緊抿著唇,抱著重傷的她逃亡,日日夜夜地躲避搜索與追殺,給她出去弄藥,也會冒著風險去給她買一碗熱騰騰的餛飩。
聶丞從不說累,被問為什麽也就一句“你必須活著”。
沒什麽必不必須的。
聶松曼深知自己逃不掉了,她傷得太重,不過苟延殘喘,盡管過去無數次因聶丞成為自己的競爭者而厭惡對方,這一刻卻真心希望聶丞能帶著聶家的過去與榮譽,扳回一個公道。
聶松曼:“再後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聶丞最後是報仇了還是放下了仇恨,又是因為什麽罪收到了車票,她通通都不知道。
闊別多年,如今的聶丞比從前更像一個蚌,拿刀都撬不開那張嘴。
也可以理解,獨自一人面對一個未知詭異的世界,一直在生死邊緣遊走,他會見證人性最險惡的地方,不知道要經歷多少時間才能拿到回家的車票,和審判長換一個願望。
他要復活一個死去已久的故人。
“你還有時間了解。”聞酌問,“想好了嗎?”
“嗯。”聶松曼輕松笑笑,“還能怎麽辦呢?”
按照席問歸說的,如果繼續留在列車上,最多再過兩三個副本她就會被送回現實世界。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成為主城的永久居民,這樣只需要進行一月一次的副本,不僅能留下來還相對輕松。
“反正他也不可能出去了。”
“為他留下來?”
“可能前幾輩子欠他的吧。”聶松曼隨意道,“只能留下來了。”
聞酌點了下頭,並沒有評價聶松曼的選擇。
大雨滂沱的灰天裡,他們坐在破敗城市的小面館裡,等著熱氣騰騰的面湯。
其實忽略異常的天空,這裡就像是一個被未來世界遺忘的地下城,雖然腐敗灰暗,卻也有種別樣的生活氣息。
倒在街頭的流浪漢、站在大雨裡發瘋的癲人,又或是躲在屋簷下抽煙歎息的居民……
聞酌注視著這一切,突然道:“既然可以通過副本進貨,那其實可以讓這座城市的生活變得更好。”
聶松曼托著下頜,想抽煙,但煙杆忘從列車上帶下來了。
“大家‘走私’都是為了自己的欲.望和利益,你指望這些人打造城市?”
“需要一點規則。”聞酌說,“還需要一個制定規則的人。”
這裡注定不可能變得和現實世界的城市一樣安寧,但如果有和列車上類似的規則限制,起碼不至於讓罪惡在街頭小巷四處蔓延。
在這種每天都遊走在生死邊緣的地方,大家的欲.望層面不會多高尚,最直觀也存在最多的就是性犯罪。
毫不誇張地說,在這個地方長得稍微好看些的男男女女都免不了更罪惡者的荼毒。
聶松曼笑了:“上一個審判之月死掉的家夥似乎就是這座城市之前制定‘規則’的人吧?”
“他們只會滋生更多的黑暗。”
是這樣沒錯。
可留下成為永久居民的人注定離開不了這裡的,要麽死,要麽永遠地活在這裡。與其混亂無序地苟活,倒不如打造一個相對舒服的生存環境。
當然,這也許只是理想主義者的一廂情願。
畢竟能選擇成為永久居民的人大多都是在現實生活中犯下了無可饒恕的罪惡,害怕就算回去了也會遭受法律或仇人的製裁,要麽就像是劉雅民那樣,他喜歡這個黑暗的世界,享受這種罪惡滋生的氛圍。
聞酌並不在意,他只是突發奇想:“我隨便說說,你隨便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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