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聊聊?”席問歸意味不明地重複了遍。
“你身上所負擔的罪要比其他人都多,比這棟房子裡存在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還要重……重到看不見邊。”
席問歸道:“我已經不記得了。”
歐文悠悠長歎,他的眼神像是透過席問歸看到了什麽:“確實太久遠了……”
孤寂、痛苦、煎熬……
那些殺戮與罪惡幾乎剝離了眼前這個人的全部血肉,將他生生掏空成一具行走的“屍骸”。
他想要拋棄那些罪孽與痛苦,卻洗不清身上的惡。
於是祂給他降下懲罰。
罰他永駐在這個充滿怨與罪的世界,作為審判的一方,見證更多的罪。
第126章 山間療養院
“你不該忘的。”歐文道, “你罪不可赦。”
恍惚間,席問歸好像又回到了最後的記憶裡,他撐著長槍, 佇立在一片昏黃的天地間, 周圍屍橫遍野, 一眼望不到邊。
那或許是人類初始的時候, 是一場驚天動地的鬥爭。
大雨傾盆而下, 血腥的氣味彌漫開來,他卸下盔甲,抬頭閉上眼睛,任由冰冷的雨水衝刷臉上的血跡。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也許半天, 也許一天, 也許十天。
那場持續了很久的暴雨並沒有將戰場衝刷乾淨, 反而擴散了屍體腐爛的腥臭味, 天地間都彌漫著死亡的味道。
目光所及之處, 看不到一個活著的人。
直到腳邊傳來一道微弱的呼吸,對方抓住了他的腿,雙眼赤紅,試圖用藏起的匕首殺了他, 然而卻只是在他仿佛事不關己的眼神下劃傷了腿。
片刻後,他抬起長槍, 給了對方一個了結。
最後,他也支撐不住地倒下了。
他躺在屍堆裡,毫無表情地看著天空, 大雨直墜墜地砸在他的眼裡,仿若刀子。
一切都結束了。
大雨衝不走的罪惡, 會被時間衝淡。
歐文醫生的語氣驟然冷了起來:“不該被衝淡的。”
席問歸平靜地看著他,房間昏暗的環境色倒映在眼底,掀不起絲毫波瀾。
或許吧。
罪孽是不該被衝淡,但這不是席問歸能決定的。就像他曾經背負起的那些罪孽,也都不是他能決定的。
是時代。
是時間。
那些記憶對席問歸來說都太久遠了,以至於哪怕刻意去回想都難有模糊的畫面。他甚至想不起來為什麽會發展成最後一幕的樣子,記憶與罪孽都已遠去,甚至調不出絲毫的負罪感。
只知道倒下後再醒來,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列車世界賦予了他新生,又或是永恆的死亡。
席問歸碰了下自己的心臟,忽而想,也許聞酌才是自己的新生。
他明明已失去血肉、包括屬於人類的一切情感,只剩下一副藏在鬥篷之下的、空蕩蕩的白骨,直到相遇,他才滋長出新的血肉。
“好了嗎?”席問歸驀然抬眸,“結束我就走了。”
“……”
歐文見過惱羞成怒的,見過囂張、理直氣壯的,也見過羞愧到泣不成聲的,但還沒見過這樣漠視、且毫不在乎的。
他陰冷地盯著席問歸,在對方即將走出臥室前道:“你永遠回不去了,或許這就是對你最大的懲罰。”
席問歸微微回首:“我沒打算回去。”
或許曾經這算是懲罰吧。
或許他也因為手裡的那些鮮血痛苦過、懺悔過。
但真的太久、太久了。
如今賦予他情緒的是聞酌,唯一能牽動他情緒也只有聞酌。
夜晚將至,他要去接人了。
-
“天快黑了,我出去拿皮球。”
“嗯。”柳卿還靠坐在檔案架旁,安靜地看著前方,眼神沒有虛焦。
聞酌走到門口,頓了頓道:“剛知道真相痛苦很正常,但不能一直痛苦,你的身體還在別人手裡。”
“……如果你遇到了這樣的事,”柳卿抬頭,沙啞地問,“會怎麽做?”
“我?”聞酌本想說他不可能遇到這樣的事,在完全地放縱感情之前,他必然要知道對方的一切。
但他還是順著柳卿的假設說下去:“我大概會殺了他,以了結我自己的痛苦。”
他說的平靜,語氣毫無起伏。
“……”柳卿對聞酌的印象其實比席問歸要好。
一方面聞酌是她現實裡見過的人,另一方面從她的感受來看,聞酌雖然冷漠,但不是完全漠視生命的人,在情況允許的時候找他幫忙反而是最靠譜的選擇。
所以完全沒想到聞酌會說這樣的話。
正常人殺一個陌生人都難以接受,何況殺死最愛的人。
“我曾見過你。”在聞酌即將離開之前,她說,“在進入列車世界之前。”
聞酌果然回首了。
柳卿垂眸撥弄著自己的褲腳:“心理醫生那裡。”
對於柳卿和自己來自同一個時空維度,聞酌倒是有些意外。
“能問問為什麽嗎?”
許久,聞酌道:“我的工作單位要求我去看心理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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