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做不到。
哪怕他是方圓百裡有名的治療精神病的醫生,也無能為力。
他救不了自己的孩子,也救不了現任妻子、繼女繼子以及剛出生不久的小兒子。
所有一切,罪惡、痛苦包括真相都淹沒在了一場大火中。
柳卿嘶了聲:“你看這句,朱爾斯在診療的時候說‘我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們可以在一起’,他好像不是歐文醫生親生的?”
如果是領養的孩子,突然就說得通了。
等同於領養了一個惡魔。
聞酌嗯了聲:“和007的罪名更契合了。”
同性的孩子對同性的自己表達愛意,同時還不是親生。
柳卿安靜了會兒。
從知道真相到現在也沒過多久,她還沒法完全剝離感情理性思考這件事。
她過自己的罪本時,也被眾人知道了罪名,但由於那個副本的隊友多是正常人,雖然覺得殺人不對,但大多覺得她罪不至死,遭遇先前的一系列折磨已經夠報應了,理應得到回家的車票。
可許之漣不一樣,她做出這樣十惡不赦的事,柳卿都想不出來能有什麽被赦免的理由。
她突然崩潰地蹲下身,死死地抓住頭髮,抖得不像話。
她盡可能平複心情:“我冷靜一下。”
“好。”
柳卿甚至生出了一股不想出去的衝動,隻想逃避地待在鏡子裡的世界,縮在龜殼裡,不去面對。
總說逃避心理不好,但只有自己經歷的時候才明白面對需要多大的勇氣。
-
許之漣被掐得呼吸困難,屬於聞酌的那張臉都漲紅了,腦子裡還環繞著一個剛反應過來的問題——呂想有幽閉恐懼症,怎麽會選擇地窖作為躲避的地點?
這裡沒門沒窗沒通風,呂想還在這裡被嚇過,哪裡會主動到這兒來。
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她突然聽到咚得一聲。
余光裡,一張熟悉的面孔從頭頂廚房通下來的升降機裡滾出來,連帶著戒斷的上半身。
她幾乎是本能地抽搐了下——與自己的臉對上視線。
這張臉半貼著地面,臉上帶著星點血跡,死不瞑目地睜著雙眼。
腰部被截斷的部分和大廳裡的下半身一樣血肉模糊,橫截面掛著腸子與內髒,血跡黏著地上的灰塵,不分你我。
一股酸味湧上喉嚨,想吐,卻因為被扼住喉嚨吐不出來。
沒有臉的下半身完全沒有帶著臉的上半身來的衝擊力大,san值在瘋狂下降,大腦缺少氧氣的供養,再面對這驚悚的一幕,精神幾乎在恍惚的崩潰的邊緣。
就在許之漣以為要害死這具身體的時候,她突然渾身一輕,好像靈魂出竅了一般恍惚。她隱約看到真正的聞酌出現在了地窖裡,抓上了這個鬼影的手。
鬼影就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突然發出尖銳的鳴叫,刺得她耳朵疼。
鬼影試圖抽出手臂卻來不及,被聞酌的手觸碰到的地方就像被漩渦吸收了一般開始流動,影子越來越淡,慘叫聲也越來越重。
聞酌是通過鏡子觀察到自己的身體被“呂想”引誘走的一幕的,他本沒把呂想和朱爾斯聯系在一起,倒是柳卿突然來了句既然朱爾斯是男的,又有點特殊癖好,他會不會覬覦女性乘客的身體?或者選一個面貌相對完美的男性乘客身體作為載體……
雖然只是推測,但還真的很有可能,再一想到呂想有幽閉恐懼症,大概率不會選地窖這種地方做躲藏點,聞酌即刻趕了出來。
但目前的突發狀態也叫他一怔……還以為能被自己吸收的只有鏡裡世界的鬼魂。
身體被一股奇怪的能量充盈著,脹得有些痛苦。腦子告訴聞酌剛收回手了,可手卻十分貪婪。
……啊,他現在也沒腦子,畢竟身體都快被掐死了。
“放手——”一道聲音傳來,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好像近在遲尺,好像有誰在叫他的昵稱。
小魚崽。
只有一個人敢這麽叫。
一隻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先放手,想吃的話以後再……”
以後再什麽?吃什麽?
聞酌聽不清,思想一片空白,說不清的感覺充斥著全身,很脹很壓抑,布滿惡意的負面能量,像是要把他撐爆。
可另外一方面,他又有些怪誕的滿足感。
不過他還是順從地松開了手,直直地倒進自己的身體,砸向地面,疼痛感並沒有席卷而來,而是落入了一個溫溫的懷抱。
“哥……”聞酌幾乎是無意識地呢喃著,“我想睡覺。”
席問歸渾身一顫,首次體會到心臟一麻的感覺。
聞酌小時候他哄騙過很多次,想聽聞酌叫聲哥哥,但從未如願。如今聽到,隻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被虛化了,不重要了,偌大的黑暗裡就剩下倒在他懷裡的小魚崽。
席問歸將懷裡的人摟緊,安撫地啄吻其耳朵,原本已經到嘴邊“天要亮了”也變成了輕聲的低語:“想睡就睡吧,我在這兒……哪也不去。”
哪也不去。
不會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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