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南侯卻在他的前言中突然意識到什麽,心生不妙,雙目緩緩睜大。
楚昭看他神情,明白殷南侯終於想到了,他勾著嘴角:“賜婚後,陛下不僅賞了我好些東西,還命人帶話,說我歇了這麽久,也該回去上朝了,如今我沒了繼承權,你說,陛下會不會反而從此看重我,就跟我二哥一樣?”
二皇子從小有神童之名,越長大越不得皇帝喜歡,但自打他摔斷了雙腿,此生只能靠輪椅出行,皇帝卻開始任用他。
身負殘疾之人,在約定俗成的意識中也坐不得皇位,皇帝用得很放心。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在殷南侯腦子裡炸得轟然作響,也劈得旁邊羅夫人目瞪口呆,二人神情太過明顯,沈子衿差點被逗笑了。
是了,這兩人先前一心就盯著世子之位,又覺得楚昭只是個被拔了爪牙的廢人,鼠目寸光,真沒想過秦王有沒有可能翻身掌權。
加上二皇子的事是很多年前發生的,與自己無關的事,很多人記性可沒那麽好。
殷南侯本就目光短淺,全靠祖蔭立於朝堂,自己沒什麽本事,如今年紀大了昏招盡出,卻還為自己的主意沾沾自喜呢。
殷南侯被幾句話驚覺砸醒,沉默片刻,壓著嗓音:“來人,把那回信的廢物帶上來。”
羅夫人還想說什麽,被殷南侯一個慍怒警告的眼神給堵了回去。
……即將帶上來的下人是她一遠房親戚舉薦來的,很聽話,平時她用著很舒心。
罰的是下人,踩的是她的臉。
沈子衿掃了眼跪在地上自己掌嘴求饒的下人,再看看殷南侯和羅夫人,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殷南侯讓下人收拾東西滾,問楚昭:“王爺可還滿意?”
他大約想捏個虛情假意的笑,但實在笑不出來,反而把五官擠得不倫不類。
楚昭卻問沈子衿:“世子覺得?”
沈子衿:“嗯,就這樣吧。”
楚昭開口誇讚:“世子心善,真是——”
沈子衿懶耷耷:“反正他只是個傳話的鸚鵡,學主人的舌而已。”
楚昭剛誇到半路,舌尖一抵,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無縫銜接:“世子說得是。”
殷南侯擱在寬椅扶手上的手過於用力,不由讓人擔心他那把老骨頭是不是要碎,但他已明白自己今日討不了好,要快些讓事情結束,不能再節外生枝。
楚昭看出來沈子衿不打算深究,便直接將殷南侯晾下:“世子明日可能赴賞花宴?去的話,我來接你。”
意思是他也要去。
第一印象雖然不錯,但想了解一個人,還得多多接觸,沈子衿沒猶豫:“那就勞煩王爺了。”
“不麻煩,”楚昭對著沈子衿是全然的悅色,仿佛剛才強壓殷南侯的不是他,雙標得光明正大,“我什麽時候到合適?”
沈子衿如今的身體很需要睡眠,剛穿來時,他現代社畜的作息讓他在六點就開始下意識清醒,但愣是被這幅身體強行拉回睡夢,不到九點根本睜不開眼,偶爾睡得更久。
沈子衿順應變化,放松自我,已經快習慣睡到自然醒了,既然楚昭讓他選時間,沈子衿便道:“巳時可以嗎?”
羅夫人正埋著氣,但此時不敢作聲,隻敢在心裡憤憤:居然好意思說巳時,也不怕丟人,草包懶漢才睡到日曬三竿,真以為誰都會慣著你——
楚昭:“當然。”
羅夫人:“……”
可惡,更氣了!
殷南侯看著時機開口:“王爺——”
王爺耳背,當沒聽見,只顧著跟沈子衿說話:“世子,我送你回院子休息吧,在這兒坐久了,不利於你修養。”
為什麽不利?因為某些人存在即影響心情。
沈子衿從善如流:“好。”
兩人一唱一和,就這麽起身朝門外走去,把身後兩人當空氣,殷南侯臉色反反覆複變了幾回,最後沉沉壓著,黑著臉憋在肚子裡。
羅夫人自知闖了禍,趕緊軟聲扶上去:“侯爺……”
殷南侯盯著空蕩蕩的大門,火氣往外蹦:“你這事辦得太蠢了。”
羅夫人美眸顫動,眼看就要落淚,拿巾帕擋了眼角,委屈得很:“是我錯了,我只是想著讓明鴻有機會多結交名門才俊,是我太心切了。”
她是在認錯,但也在開脫,服軟又低下姿態,殷南侯就吃她這套,歎了口氣,拍拍她的手:“行了,我還沒怎麽怪你呢,委屈成什麽樣了?”
羅夫人對外的大局觀不行,但哄殷南侯和捏著內宅小事是一把好手,知道自己這關過了,也沒敢提方才被掃地出門的心腹下人,見好就收。
羅夫人正想著,殷南侯卻道:“今兒的事就算了,沈子衿陪嫁的東西再重新定定,添些份額。”
羅夫人訝異抬眼,殷南侯看她神情就知道後文,板了板臉:“按我說的做。”
羅夫人不甘不願:“……是。”
殷南侯捏了捏眉心,想起楚昭方才的話,又是一陣頭疼:請旨給秦王和子衿賜婚,難道真是步錯棋?
殷南侯下棋的確不行,還不如多年沒碰過棋盤的沈子衿。
下棋是個需要靜心和費時間的消遣,沈子衿只在小時候略微學過,但他聰明,下得很好。
世子院落毫無風景可言,楚昭看著院落裡那顆病殃殃的樹,和亂七八糟的草,再看看沈子衿,不由覺得實在奇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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