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嚷嚷,日光正好,為了方便招客,讓飯食味道飄得更遠更香,臨街的飯館,到了午間時間,大都會支開窗戶。外面人路過,自然能將窗戶裡的情形看得一覽無余。
崔灝驟然沉下臉。
“他便是忙著帶衛氏的人下館子吃飯?”
雍臨心中大叫不好,心虛地低下頭,已不敢看崔灝的臉,也不敢答話。
二爺軍法嚴厲,又素來恨衛氏入骨,這可怎麽好。
崔灝倒也未當場發作,收回視線,留下句“讓他下值了去行轅找我”,便吩咐親兵繼續前行了。
第030章 青雲路(五)
崔灝傍晚回到行轅想起白日街上所見,仍舊怒火盈胸,氣不打一出來。
他萬萬沒料到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常年跟在他身邊的親兵李梧替他解掉外袍,察言觀色道:“世子爺少年心性,興許只是玩玩呢將軍何必如此憂心。”
崔灝正襟危坐凝重搖頭:“你不懂這種事情一旦陷進去了,便很難出來。正因他少年心性,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之前鎮日在軍營裡摸爬滾打,房裡連個正經人都沒有歷事太淺全然未嘗過情愛滋味我才擔心。”
崔灝腦中浮現起於馬上隔窗瞧見的另一道身影愈發沉怒道:“衛氏送了那麽個妖孽過來,當真陰險歹毒其心可誅!”
如此枯坐了將將一刻一會兒內心如煎,一會兒憂慮重重。以前他還未真正曉得這些世家大族的陰險厲害之處如今是真真切切見識到了唯慎少年掌兵當初北梁人為了刺探大淵情報覺得他年少不止一次想使美人計惑他心志,軍妓、聖女、落難少女各種招數層出不窮,唯慎洞若觀火,一次都沒上過當。如今衛氏選了這個麽嫡孫給他做妻,才幾日,竟能迷惑他心志至此,他豈能不擔心。
蘇文卿放學回來,進屋之後,見崔灝面色鐵青坐於案後,放下隨身物品,走過去詫異問:“義父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適?”
崔灝擺手,讓李梧和蒼伯都出去,才將白日裡所見講了一遍。
蘇文卿聽過,沉吟片刻,問:“義父打算如何解決此事?”
崔灝冷哼:“這還用想麽?我已讓雍臨傳話,讓他下值後來行轅找我。我倒要替他父親和大哥問問,他還記不記得自己姓什麽,記不記得他大哥那隻胳膊是如何折的,如果他還冥頑不靈,被那衛氏嫡孫的美色所惑,我只能請出軍法,讓他好好長長記性了!”
蘇文卿卻道:“孩兒以為,義父此舉不妥。”
崔灝攢眉望去:“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護著他。”
蘇文卿搖頭:“孩兒並非故意忤逆義父,義父可想過,您一頓軍法下去,世子出於對您的敬重,可能不會反抗,也不會說什麽,可之後呢,義父要如何與世子相處?一家人,便因為外人的事,日日置著氣,冷面相對麽。義父與定淵候金蘭情深,視世子為半子,教導之恩救命之情,世子心裡都清楚,義父若太過剛烈行事,怕會傷了叔侄情分,一片好心,反而弄巧成拙。”
崔灝默了片刻,問:“那你說該如何辦,便眼睜睜地瞧著他越陷越深,落入衛氏的圈套麽?”
蘇文卿端了一盞熱茶,放到崔灝面前,等崔灝飲過一口,情緒緩和了些,方溫聲道:“依孩兒看,義父只需靜觀其變,並不需要做什麽。”
崔灝如聽天方夜譚。
“你說什麽?”
蘇文卿道:“衛氏與謝氏這樁婚事,是聖上賜下,有些事,世子也是身不由己,世子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日日被迫與人同床共枕,一時被美色所惑,也是難免的。世子如今在殿前司當差,若只因為與衛氏嫡孫親近就挨了軍法,傳出去,怕會被有心人解讀成謝氏陽奉陰違,對這樁婚事不滿,故意打聖上的臉。”
“世子品性忠厚,如今一時迷了心竅,也不過是因為衛謝兩族剛剛聯姻,衛氏要拉攏謝氏對抗裴氏,雙方維持著表面的和平,可以衛氏野心與手腕,這份和平又能維系多久,等衛氏露出真面目,世子自然也會清醒過來。”
崔灝歎氣:“你到底比義父穩重沉得住氣,其實你說的這些,義父何嘗不知,義父只是太怕了,怕他步他大哥的後塵。三郎嬌氣,不是領兵打仗的料子,如今謝氏一族榮辱,全系在唯慎一人身上,一旦他出點什麽事,北郡的未來,北境三十萬大軍的將來便沒有著落了。”
“不過,有句話你說的不錯,他如今也是被迫與人躺在一張床上,衛氏敢把那衛三送來,定然是精心調.教過的,唯慎在那方面沒有經驗,對方只要稍稍使些手段,就能輕而易舉將他引入邪途,此事禍根,歸根到底,不在唯慎身上……”
正說著話,外頭李梧聲音響起:“世子過來了,二爺正在屋裡和文卿公子說話呢。”
崔灝便閉了嘴。
謝琅掀簾進來,見崔灝端坐上首,面色喜怒不辨,便規矩行禮,喚了聲“二叔。”
雍臨已將事情始末道出,他自然能猜到,崔灝叫他過來的緣由。
“你也累了一日了,坐吧,待會兒我下廚,給你們做菜去。”
崔灝徐徐開口。
謝琅有些意外,以他二叔的脾性,竟然沒有大動肝火,直接劈頭蓋臉罵他一頓,還如此好聲好氣地同他說話。
進這道門之前,謝琅已經做足了心理建設,並且已經做好了挨棍子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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