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臨一身青色勁裝,腰挎彎刀,重重咳一聲,打斷親兵議論,而後匆忙行至後院,來到廊下正閉目抱臂養神的少年郎面前。
“世子爺,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今夜婚儀之後,您就可以逃離上京,回到北郡了。”
少年郎身量極優越,猿臂蜂腰,生就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薄唇緊抿,劍眉飛揚,聞言,睜開一雙犀利鳳目。
雍臨硬是被那眸底散發的深重殺意逼得後退一步。
“世子爺?”
雍臨大吃一驚,只是逃個跑而已,雖然計劃冒險了些,可世子爺何等人物,侯爺那北境軍中人人聞風喪膽的軍法都收拾不住的囂張混帳主兒,上天捉鳥都不帶怕的,好端端的,怎會流露出這種森寒……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殺氣。
“不跑了。”
“計劃取消吧。”
雍臨驚疑不定的間隙,聽少年冷冷道了兩句。
雍臨露出五雷轟頂、晴天霹靂的表情。
“不、不跑了?”
怎麽可能。
世子爺是如此厭惡抵觸和衛氏的這樁婚事,來上京路上,便召集心腹,秘密制定了這個堪稱完美的新婚夜金蟬脫殼計劃,怎麽又突然改主意了。
雍臨若有所悟:“世子爺是怕連累侯爺和夫人?”
謝琅沒有立刻答,而是垂目,望著此刻完好無缺、還沒有受過刑傷的手。當然,還有雍臨那還沒有胡子拉碴、跟隨他南征北戰、飽受風霜摧殘的臉。
再一次確認,他重生了。
第一次發現自己重生這件事,是今早在二十四樓和一幫紈絝廝混酒醒時。
謝琅整個腦子都仿佛要炸開。
大約是事情太過玄奇違背自然規律,除了瀕死一刻萬箭穿心之痛,死亡前和死亡後的事情竟全都一片空白。他整個人如溺了水,緩了許久,眩暈了許久,前世記憶方如洪流一般,慢慢湧回大腦,但畫面依舊斷斷續續,很多細節依然模糊不清。
尤其他攻破上京,弑君篡位,登基稱帝之後的事。
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無比清晰的明白,眼下著急忙慌與謝家聯姻的衛氏,內裡到底是一副什麽惡毒醜惡嘴臉,只要一闔上眼,他仿佛還能看到那陰冷潮濕的昭獄中,那如怪獸一般的刑具,一點點夾斷他的手指、腳趾,甚至是脛骨,讓他趴伏在地上狼狽喘息,站都站不起來,連豬狗都不如。
“瞧瞧,這就是囂張不可一世的北境軍少統帥,什麽錚錚鐵骨,栓上鏈子,還不是跟狗一樣。哈哈哈,哈哈哈哈。”
……
“就是不想跑了。”
謝琅強壓下眸底洶湧殺意:“與我說說,今夜要娶的,那衛氏嫡孫的情況吧。”
謝琅在腦中檢索了一番,發現關於這位聯姻對象,他的記憶竟是空白的,隻記得他被老爹派來的兩名副將押著,在對方的地盤上,和對方行了一場堪稱恥辱的婚儀。
沒錯,他娶衛氏的孫子,婚儀不在謝府,而要在那嫡孫所居公主府辦。
禮部給出的理由也很荒唐可笑:那嫡孫身嬌體貴,入住其他府邸,怕水土不服,身子骨受不住。
天鵝都沒這麽嬌氣。
雍臨壓著困惑答:“是衛氏三房行三的嫡孫,比世子小兩歲,生母是聖上長姐、本朝第一位以攝政王規製下葬的那位明睿長公主,生父世子也曉得的,雙親亡故後,一直住在宮裡,由太后親自撫養,聽說一應吃穿用度,和皇子們一般無二,算是衛氏出身最尊貴的一位嫡孫了。傳聞姿容也是……十分出色。”
謝琅冷冷一扯嘴角。
是美是醜,與他何乾。
衛氏就算真送來一個妖孽,還能迷惑得了他不成?
雍臨便試探問:“真不跑了?”
謝琅:“不跑了。”
雖然重活一世,親人袍澤尚在人世的喜悅,讓他恨不得立刻跑回北境,見到爹娘,大哥,二叔,三叔,甚至他最嫌棄的老三……可上一世,他任性跑回北境,激怒了衛氏,給謝氏帶來滅頂之災,就算他不是那個主要原因,也一定在某種程度了起了催化作用,這一世,他必須得忍辱負重留在這裡,為謝氏謀一條生路。
姿容出色?
呵,他倒要瞧瞧,衛氏到底給他送了個什麽妖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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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清冷的謝府不同,數街之外長公主府彩綢飄揚,紅燈滿廊,一片煊烈喜慶。
只是,如今公主府主人的寢居外,氣氛實在稱不上歡悅。
衛氏派來的一名管事肅然而立,不滿地望著緊閉的寢居門,質問公主府管事桑行:“今夜就是婚儀,這三公子,竟然將自己關在房中整整一日都不出來,成何體統!”
老內侍桑行雖也很擔憂,但更不滿對方頤指氣使的態度。
陰陽怪氣回擊:“劉管事若看不過去,不若直接踢門闖進去,把我們少主請出來。”
劉管事臉色陣青陣白。
他倒真想這麽乾,可裡頭那個,生母何等顯貴,又是太后捧在心尖尖上的,他哪有那個膽量。
便強壓怒火,道:“桑管家,婚儀吉時可是禮部定好的,若是耽擱了,你我誰都擔待不起,聖上和首輔那裡也沒法交代,你倒是想想辦法。”
桑行:“我要是有辦法,還用和你一道站在這裡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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