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謝琅從浴房出來,衛瑾瑜已經換好綢袍,安靜伏在枕上看書。
這種時候,竟然還看得下去書。
帳中漫著熟悉的草木之息,謝琅徑自在外側躺下,前兩夜獨眠時素來冰涼無溫的枕席,此刻也沾染了溫潤的氣息,他閉上眼,竟很快就沉沉入睡。
他睡眠素來淺,即使沉睡之時,一有動靜,亦能立刻清醒。
因而當捕捉到耳畔傳來的幾聲細碎呻.吟時,他第一時間睜開了眼。
帳外燭火仍亮著,謝琅偏頭查看,果見衛瑾瑜伏在枕上,面色潮紅,呼出的氣息滾燙,他伸手往對方額上一探,不出意外,亦是同樣滾燙的溫度。
“醒醒。”
他叫了聲,衛瑾瑜毫無知覺。
謝琅皺眉,想到什麽,端起燭台,掀開少年身上那層綢袍一看,果見原本並不算特別嚴重的杖傷,即使上過藥,此時亦觸目驚心地腫了起來。
謝琅不算意外,畢竟之前跪幾個時辰,都能跪出那麽嚴重的瘀腫。
只是心裡感歎,這到底是什麽嬌弱體質。
這樣一味燒著肯定不行,謝琅只能繼續把人晃醒。
衛瑾瑜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發燒,神經遲鈍,傷口反而沒那麽疼了,他蹙眉,不解望著大半夜不睡覺坐著的謝琅,問:“有事?”
“你發燒了。”
衛瑾瑜愣了下,自己摸了下額頭,果然有些燙。
他本人顯然更清楚自己的體質,也沒什麽意外的,緩了緩神,欲撐著起身,才發現渾身上下使不出一絲力氣,可見真的是燒得厲害了。
只能看謝琅:“能不能勞煩你,幫我把藥拿來。”
“就在南窗下,第三個箱籠裡,有一個匣子。你幫我……把匣子拿來取可。”
謝琅點頭,起身去翻找,很快把匣子拿了過來。
衛瑾瑜打開匣子,裡面裝滿各種不同顏色瓷瓶,他從邊上熟練取出一隻白色的瓷瓶,拔開塞子,從裡面倒了四粒藥丸出來。
“這是什麽藥?”
和那夜所見一模一樣,謝琅抱臂立在床邊,忍不住問。
“退熱的藥。”
衛瑾瑜說著,目光逡巡,找水杯。
謝琅放下臂,轉身倒了盞水過來。
“多謝。”
衛瑾瑜接過,就著清水,將四粒藥丸一起吞服下去。
服過藥,衛瑾瑜把瓷瓶收好,重新放回匣中,又把匣子直接丟到了枕邊,就繼續伏在枕上睡了。
謝琅心情複雜站了看了會兒,趁人睡著,再次撈出那匣子。打開匣子,發現裡面擺著足有三排十幾種藥,從治療跌打損傷的外傷藥到類退熱的內服藥,不一而足。
這人平日,便是這麽自己給自己看病的麽。
他雖不懂醫理,可也知道,症分寒熱裡表輕重,如此不加區分,亂喝一通,真的靠譜麽。
謝琅揀出那隻白色瓷瓶,倒了粒藥丸出來,握在掌心,方把匣子合上放回去。
他滅了燭,自枕臂躺下。
睡了不知多久,意識正沉,突然感覺有人輕輕推了下自己的胳膊。
“謝唯慎。”
他以為是自己錯覺,知道那一聲略帶遲疑的清潤語調響起。
謝琅再度驚醒,偏頭,看著裡面問:“又燒起來了?”
“沒有。”
裡面人冷淡回了句。
頓了頓,似猶疑好久,說了句:
“謝唯慎。”
“我想出恭。”
謝琅:“……”
第027章 青雲路(二)
“哦。”
“等一下。”
謝琅強作鎮定坐起來先點了燈,等瞧見裡側人單肘撐在枕上,緊抿著唇並不看他,不掩羞燥的表情時,仍舊忍不住想笑。
他識趣地忍住了面上高冷如舊免得這種時候把人惹惱了。
恭桶就放在隔壁浴房內,倒不用再勞動外面值夜的人。
謝琅先下床,伸臂把人扶起來,又提前把鞋子放到合適位置,讓衛瑾瑜趿上。觸手濕淋淋的他才發現不到一夜功夫新換的那件綢袍也被汗水溻濕了大半。
那隻手倒是沒先前燙了,可見那藥丸的確有些作用只是溫度仍比正常體溫要高一些。
衛瑾瑜沒有力氣只能靠著謝琅幫助挪動,光趿鞋子就趿了半天還是有一隻沒趿上腳。因為這種事麻煩旁人大半夜醒來睡不成覺即使兩人平時交惡衛瑾瑜也覺得難為情至極。但他也不想再因為這種事驚動外面的人尤其那兩名女官,糾結半晌還是決定求助這個人。怕謝琅等得不耐,便不想趿那隻鞋子了,左右室內潔淨,光著腳走過去也沒什麽。
謝琅看出他難處,沒說話,一手扶著人,俯下身,另一手捉起那隻鞋子,服帖套到了衛瑾瑜左腳上。
衛瑾瑜低頭看著他動作,抿著唇,也沒說什麽。
因為過於狼狽,連“謝”字都無法從容說出口了。
他隻想趕緊結束這尷尬一夜。
越想越覺得羞恥,連手都忍不住抖起來。
謝琅察覺到,頓了下,起身,問:“你不舒服?”
“沒有。”
極冷的一聲回應。
說完,大約也覺得自己語氣有些過於不善,衛瑾瑜補了句:“麻煩你了。”
兩人平日沒有吃夜宵的習慣,幾乎都是一覺睡到天明,極少半夜起來出恭,那隻恭桶,大部分時間只是擺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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