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神色不變。
“來接你回去,看不懂麽?”
“還是,不想回?”
就本心來講,衛瑾瑜並無這個興趣和此人一道回去,也無興趣領受這份好意。
然而天地寥寥,夜色空曠。
望著這唯一一個主動走過來,站到他面前的人,衛瑾瑜不知出於什麽心理,薄唇一抿,笑道:“想回,就是你來得太慢了。”
“下次再想接人,記得來早些。”
謝琅感覺心口有什麽東西砰然碎裂。
衛瑾瑜已冷著眸伸出手:“勞煩,扶我一把吧。”
那姿態,仿佛一隻高傲的天鵝。
謝琅視線凝注某處,站著沒動,也沒伸手。
衛瑾瑜冷冷看著他。
等他伸出手。
謝琅最終也沒伸手,而是轉身,背對著舍門,單膝蹲了下去,道:“上來吧。”
“扶你走,太慢了。”
衛瑾瑜垂目,盯著他堅挺的背半晌,沒說什麽,伸臂,圈住他的頸,伏在了他肩上。
謝琅頓了下,毫不費力地起身,步下長階,往國子監大門行去。
這人背著他,是如此輕松。
衛瑾瑜感受著那薄薄一層蟒服衣料下,隱隱僨張的肌肉線條和通身積蓄的駭人力量,不由想,能擁有這樣一把神兵,的確很好。
可惜,這神兵不屬於他。
謝琅特意放慢了些步子,快走到大門口時,忽覺肩上一陣劇痛。
他猝不及防,偏頭震驚問:“你做什麽?”
衛瑾瑜松開齒,還有些貪戀他衣料混著鮮血的味道,道:“沒什麽,就是疼得想咬人。”
“……”
謝琅深吸一口氣,不得不正色立規矩:“再敢亂咬人,休怪我不客氣。”
第026章 青雲路(一)
雍臨已駕車在國子監門口等候。
遠遠看到自家主子和自家主子背上的少年郎不掩驚訝。
主子隻說要接個人,還特意吩咐把軟墊和軟毯帶上,他以為是要接文卿公子萬萬沒料到,竟是衛三公子。
看來,主子這玩玩果真不是隨便玩玩。
見謝琅已經過來雍臨忙跳下車放下腳踏,打開車門。
車裡點著燈,橫著的那張硬榻上已經鋪了毯子,謝琅小心把人放下,未免壓著傷口依舊讓衛瑾瑜趴在榻上。
雍臨並不知今日監內發生的事見少年雪袍下隱現的血色暗吃一驚正要關上車門退下,忽又聽謝琅吩咐:“走慢些。”
雍臨應是。
軟榻畢竟比軟席舒服太多衛瑾瑜伏上一刻刑傷之痛和周身疲倦方潮水一般,遲滯翻湧出來幾乎將他神思淹沒。
再加上馬車很快轆轆啟動輕輕搖晃的車廂格外有催眠效果衛瑾瑜閉上眼昏昏沉沉意識控制不住地要在這顛簸中渙散。
謝琅正襟坐在一側,偏頭看去見燈火下,那張清絕白皙的面孔上全是淋漓冷汗,烏發和發帶濕溻溻貼在頸間,額上也粘了不少碎發。
偏還緊緊咬唇忍著,不肯發出一絲聲音。
換成老三,早哭爹喊娘,把嗓子都叫破了。
那緊抿的唇瓣上沾著血跡,不知是自己咬出來的,還是咬他咬出來的。
肩頭新添的那排牙印,不由條件反射一般抽疼起來,謝琅蹙眉,伸指往右側肩頭摸了摸,果然摸到點黏膩。
上回咬在他左肩,這回咬在他右肩。
還真是雨露均沾,一邊都不讓他好受。
“今日你喂我……吃的什麽藥?”
謝琅心情無比複雜的間隙,他以為榻上已經昏睡過去的人,虛弱著氣息開了口。
謝琅循聲看去,見衛瑾瑜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看著他。
短短一息功夫,那光潔額上又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子,一身綢袍,也被汗水洇透,緊貼在肌膚上。
謝琅若無其事收回手,道:“一種能偽造心悸症狀的藥,我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總歸,只是短時間內刺激心脈,只要不大量經常服用,不會損傷心脈。”
衛瑾瑜點頭。
“今日之情,我會記住。”
說完,便複閉上眼,不再說話。
都這種時候了,還記得與他丁是丁,卯是卯,分得明明白白。
換作平日,謝琅可能要習慣性嘴欠奚落對方兩句,但今日,他罕見沒有發表看法,只是沉默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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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回到謝府,衛瑾瑜休整一路,恢復了些精神,沒再讓謝琅背。
臨下車前,他甚至從容整理了一下袖口和發帶。
謝琅盯了半晌,由他,一路扶著人回到東跨院,顧、女二女官迎上來,見衛瑾瑜情狀,先是驚疑,繼而震驚失色。
“公子這是——”
衛瑾瑜淡淡道:“我沒事,此事不要驚動外祖母,你們如常當值便可。”
“另外,勞煩你們準備剪刀、白疊布、毛巾和熱水。”
二女官畢竟是宮裡出來,見過大風大浪的,恭敬應是,自去準備。
進了寢室,衛瑾瑜讓謝琅扶著自己到平日用於書寫的長案後,在軟席上跪了,道:“有勞,世子自忙吧,不必再管我。”
短短一路,他額上又滲出無數細密汗珠。
謝琅居高臨下看著,想說什麽,終是沒說出口。
恰好雍臨在門外探頭,便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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