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趕客的意思。
謝琅是多呆一刻都覺得膩味,道了句“小子遵命”,便帶著衛瑾瑜一道退下了。
走下烏衣台後,衛瑾瑜忽道:“我想起還有樁事,要同祖父商議,世子可否等我片刻?”
謝琅狐疑點頭。
在他孤零零轉身之際,突然開口:“對不住,今日有些急事,險些忘了我們的約定。”
軍中男兒素來重信義,謝琅並非願意回這趟門,而只是就事論事說了這麽嘴。
衛瑾瑜眸中異色一閃而過,淡淡笑道:“無妨,每個人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世子能如約過來,已經很好。”
“這份情義,我會記得。”
他如此通情達理,謝琅也不好說什麽了,自點頭,轉身往府外走。
“您,就是謝氏那位郎子吧?”
走到一處假山時,謝琅忽被一個半路冒出來的掃灑老翁攔住了去路。
老翁灼灼目光,盯得謝琅十分不適。
“閣下是?”
“不中用的老骨頭而已。”
老翁握著掃帚,欣慰歎口氣:“我們小公子,以後也有郎子疼了,我們郎君若是地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他一會兒小公子,一會兒郎君,稱呼亂得很。
說完,又忍不住嗔怪道:“您今日怎麽不早些過來呢,早些過來,小公子也不必又被罰著跪了那麽久了。”
“我們小公子可憐呀,您可一定要善待他。”
老翁說著就要跪下。
謝琅嚇了一跳,忙伸手把人扶起,有點應付不來道:“……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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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憫已經回到書閣處理公務。
聽衛福稟報三公子求見,操筆的手頓了下,顯然有些意外。
“讓他進來吧。”
衛憫擱下筆,道。
衛瑾瑜進來後,徑自伏跪在地:“孫兒拜見祖父。”
衛憫居高臨下,盯著那道清瘦身影良久,方道:“起來吧。”
衛瑾瑜只是抬起頭,並不起。
衛憫:“怎麽?”
雖然飲了些水,少年臉色依舊蒼白得厲害,嗓音低啞,唇角也尚浮著乾皮和齒痕。衛憫斂了神色,道:“今日本輔罰你,你覺得委屈,怨恨是麽?還是說,讓你同你長兄行禮,你覺得丟臉了?”
說完,目光驟然冷肅了下去。
“都怪本輔從前太寵你,讓你忘了上下尊卑,忘了衛氏規矩,如今好好學一學,倒也不晚。”
衛瑾瑜平靜聽完,輕輕一扯嘴角,道:“孫兒不敢有委屈,更不敢有怨恨,孫兒只是在想,祖父選擇讓我這麽一個不成器又不服管教的孫兒與謝氏聯姻,究竟有何好處?”
這話已是僭越。
衛福侍立在一邊,睜大眼,不敢相信地望著衛瑾瑜。
在衛氏,誰敢同家主這般說話。
衛憫豈聽不出來,但他畢竟是積威深重的一朝首輔,沉著氣道:
“看來,你心裡仍有不服氣。”
“可這樁婚事,是聖上親自賜下,你便是不服,也得忍著,太后那般寵你,甚至親自為你向聖上求情,不也無濟於事麽?”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數,能以這種方式為陛下和大淵分憂,便是你的命數。”
命數。
衛瑾瑜咀嚼著這個詞,不由再度扯了下嘴角。
衛憫終於皺眉,作為衛氏家主,鳳閣揆首,無論在朝在家他都是權力與權威的象征,一言九鼎的存在,平日裡一乾兒孫和朝中六部九卿大員們見了他,哪個不是戰戰兢兢,畢恭畢敬,大氣不敢出,他十分反感眼前這個看著柔弱實則倔強無比的孫兒時而流露出的這種若有若無的嘲諷之態。
當下沉聲問:“你笑什麽?”
衛瑾瑜輕掀眼簾:“孫兒笑祖父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祖父乃弈中高手,殊不聞,這世上最好用的棋子,不是便宜的棋子,而是聽話的棋子。”
“衛氏子弟在校場上輸給了裴北辰,讓裴氏得了西南兵權,祖父意欲拉攏謝氏,對抗裴氏。兩姓聯姻,關乎衛氏榮耀,孫兒若是祖父,一定會挑一顆乖順聽話的棋子,來承當此任。可惜,祖父已經錯過了這個機會。如今,祖父大計既懸在我這個不成器的孫兒身上,想要我聽話,為衛氏犧牲,難道不該付出些代價麽?”
“所以孫兒這兩日總在想,既然祖父與衛氏已經拋棄了我,我又何必把自己捆束在這惡臭不公的命運裡,在乎衛氏一族的興衰與榮耀。我既搭上了謝氏,謝氏待我也不錯,我完全可以順勢而為,給自己找一條更好的出路。祖父說是麽?”
衛福在一旁聽得冷汗都冒了出來,心想這三公子今日是瘋了嗎。
“你放肆!”
衛憫直接拍案而起。
衛福先嚇得噗通跪了下去。“家主息怒!”
衛瑾瑜紋絲不動。
衛憫自書案後步出,眉峰聳立,怒火已翻湧於面,他柄國多年,何曾被人如此當面忤逆過,一時氣得面皮鐵青,幾乎是下意識揚起了掌。然而對上那雙清澈倔強隱隱熟悉的眸,他不知突然想到什麽,整個人一僵,又生生頓住了。
“說吧,你想要什麽?”
在衛福驚訝眼神中,衛憫緩緩放下手,問。
衛瑾瑜抬頭,目光平視而上:“衛氏今年免試入國子學名額,須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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