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蒔芳最敬重仰慕之人,便是陸允安,他不能接受陸允安身上出現這樣的‘汙點’,所以他從不願揭露當年真相。蘇文卿知道此事,所以他覺得陸允安身敗名裂,乃咎由自取,提起自己的父親,毫無敬重。”
說到此,衛瑾瑜抬眸看向謝琅。
“我要給徐安陵正名。”
“而陸允安之功,功在千秋,他雖有失察之過,我亦願給他一個清名。”
“我想將這一切,刻成碑文,豎在西京,功過是非,交由世人評說。”
“我想,天下,後世,青史,會給他一個公平公正的評價。”
“我想,這也應是陸允安所願。”
少年郎一雙烏眸,在昏暗的值房裡燃著星火。
——
西京一案真相公諸天下次日,衛瑾瑜去獄中見了衛憫。
衛憫一身囚衣,手腳戴著鐐銬,坐在乾草上閉目沉思。短短數日,這位昔日呼風喚雨的柄國重臣,須發皆白,老了十歲不止。
衛瑾瑜站在牢門外,道:“我來送祖父最後一程。”
聽到這個久遠的稱呼,衛憫睜開眼,看向少年。
這麽多年了,他從未仔細打量過這個孫兒,此時卸下一切,衛憫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孫兒眉目間,已經有了許多晏兒的影子。
他這一生,擁有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失去的最珍貴的東西,便是那個最器重的兒子。
然而衛氏雖一敗塗地,誰能想到,最後繼承大淵大統的,會是衛氏人。
衛瑾瑜似乎窺出他所想。
道:“我過來,是告訴祖父,我會推倒烏衣台,燒了衛氏宗祠,將衛氏藏書,無償放入藏書閣裡,讓天下學子研讀。”
“衛嵩會被斬首,衛氏其他男丁會全部流放至偏遠之地,永無入朝為官之日。”
“以後,衛氏不會存在,烏衣台不會存在。”
“這天下間,不會再有世家,也無人會再記得衛氏。”
衛憫戴著鐐銬的手,終於顫抖起來。
說完這些,衛瑾瑜笑了笑,便轉身朝外走去。
走過漆黑的甬道,走過陰暗潮濕,一直走向甬道盡頭的光明處。
那光明處,有一人扶刀而立,靜靜等著他。
衛瑾瑜知道,以後再長的路,他都不必再踽踽獨行。
他終於可以嘗試著從黑暗中走出來,一點點品嘗光明的滋味。
——
諸事塵埃落定,除了一個堪稱心腹大患的裴北辰,先帝的葬禮終於被姍姍提上日程。
禮部的官員其實已經很急此事。
因眼下這個節氣,先帝棺槨已經在太儀殿內停放了數日。
再放下去,不進行安葬,恐怕就要發爛發臭。
而他們的尚書大人,看起來完全不著急。
自然,時至今日,也無人真正看過先帝遺體究竟是何模樣,因新帝登基當日,梁音便親自入殿封死了棺槨。
梁音親自到武英殿稟報葬禮的事。
“先帝生前下了罪己詔,按照正常規格下葬,恐怕不合適,依臣看,先帝生前節儉,不如省去一切繁瑣禮節,薄葬。如此,也算全了先帝拳拳愛民之心。”
“另外,先帝生前雖已給自己修建了陵寢,但那處陵寢連遭暴雨,損毀了不少,還未老得及整修,依臣看,不如先將先帝葬入魏王陵寢內,以後再行遷移。”
梁音垂目,語氣平平敘述著。
好似並不知道,先帝為皇子時,受魏王欺侮最多。
衛瑾瑜點頭。
“梁尚書考慮周全。”
在梁音要退下時,道:“梁尚書留步。”
梁音便停了步,問:“不知陛下還有何吩咐?”
衛瑾瑜:“朕想知道,梁尚書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梁音神色不變。
道:“陛下知不知道一件事?”
衛瑾瑜看向他。
梁音還是那副無風無波的面孔:“陛下的眼睛,和長公主很像。”
“而臣,不過是報故人之恩而已。”
“只是,下回再找人謄抄供狀,陛下記得找個筆跡更好一些的。”
語罷,梁音躬身道:“臣告退。”
謝琅進了殿,就見衛瑾瑜坐在殿中圓案後,安靜喝茶,身邊一個宮人也沒有,連桑行都被打發了下去。
謝琅笑著走過去,問:“可解了困惑?”
衛瑾瑜點頭。
“解了。”
“答案如何?”
衛瑾瑜坦誠道:“有些意外,又覺得合情合理。”
見謝琅手裡握著一封信,便問:“這是什麽?”
謝琅神色卻有些奇怪。
道:“我大哥的信。”
“給你的?”
“算是吧。”
謝琅神色看起來越發奇怪。
衛瑾瑜打量著他,忽道:“讓我猜一猜,可是與裴北辰有關?”
謝琅倏揚眉。
驚疑望著眼前人。
衛瑾瑜道:“你可知,之前你大哥來京,曾與我見過一面?”
謝琅其實剛從信中知道。
但他並不清楚具體細節。
衛瑾瑜:“我一直在想,當時宮宴守衛那般森嚴,你大哥是如何敢越過守衛,冒險與我在宮中見面。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有人故意與他行方便之門。”
“那個人,便是裴北辰,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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