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俘是臣子向君王表達忠誠的古老禮儀,因為邊境動蕩,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在大淵朝堂上,何況此次俘虜的還是兩名北梁貴族,意義更加非同一般。
一時,百官視線都看向殿門口方向。
有人想看看已於六年前折翼青羊谷的謝家長子究竟是何等模樣,有人則幸災樂禍,謝家如何頂著這巨大壓力順利獻俘。
一直雕塑一般、面無表情坐著的裴北辰也緩慢抬起眼。
天盛帝道:“宣。”
在內侍唱報聲中,謝瑛一身雲白錦袍,步入殿中,身後跟著兩名士兵,各押著一名五花大綁的俘虜。
謝瑛於殿中展袍跪落,朗聲道:“微臣叩見陛下,月前寒蟬關一戰,北境軍擒得北梁左賢王李成峰及其部將烏乾,今奉父命,敬獻二俘於吾皇,以賀吾皇萬壽之喜,願吾皇聖體康泰,萬壽無疆。”
謝瑛已經很多年沒到過上京。
這些年間,朝中官員都換了好幾波,除了資歷老一些的,很多都未見過謝瑛真容,如今將這位謝氏長子雖折了一臂,依舊風采過人,不輸任何世家子弟,都歇了看笑話的心思,也終於明白為何當日這位少統帥折翼青羊谷,許多人惋惜不已。
天盛帝含笑道:“愛卿一路辛苦,起來入席吧。”
又吩咐:“將這二人押到宗廟內,擇吉時行祭祀禮,以告先祖。”
錦衣衛很快將兩名俘虜押下。
謝瑛卻並未起身,而是道:“除了獻俘,臣父還讓微臣帶來請罪書一封,請陛下嚴懲謝氏,臣父還說,待北梁戰事結束,願親自領兵前往西京平叛,將功折罪,請陛下允準。”
百官俱露出驚詫色。
沒料到謝氏對待謝琅這個亂臣賊子,竟如此不留情面。
天盛帝歎道:“此事朕亦很痛心,朕不會因為一個逆臣懷疑整個謝氏的忠心,又豈會忍心讓定淵王面臨父子相殘的慘劇。平叛之事,朕自有安排,愛卿起來吧。”
“微臣遵命。”
謝瑛起身,由內侍引著入席。
謝瑛是代表定淵王府,坐席設在武將席。
除了規格更高更隆重一些,皇帝萬壽宴和普通宮宴流程上並無太大不同,先是表演環節,接著是百官向皇帝敬酒,再之後便是官員之間輪番敬酒。
定淵王府身份敏感,自然無人主動攀交。
但謝瑛泰然而坐,並無任何局促之色,反而主動起身,向坐於左右首位的三位鳳閣宰輔敬酒,包括與謝氏關系微妙的首輔衛憫。
今日排座,衛憫與韓蒔芳坐於左首一、二位,顧凌洲坐於右首首位。
依次敬完衛憫與韓蒔芳,謝瑛方來到顧凌洲所在右首席。
謝瑛一眼便看到安靜端坐在顧凌洲身邊的少年郎,滿殿喧囂氣氛中,那少年文秀如玉,有著一雙極清透分明的眼睛,格外不同,且十分眼生,腳步不由頓住。
夏青及時在後面低聲道:“那便是昔日與二公子奉旨成婚的那位衛氏嫡孫,如今官拜鳳閣行走。”
謝瑛略感意外,收回視線,道了聲“難怪”。
難怪這樣的年紀,有資格坐在這樣的位置。
夏青悄然歎氣:“二公子與這位嫡孫交惡以致和離之事,上京城無人不知,有此人在,顧凌洲對謝氏態度怕不會好。”
蘇文卿從後面過來,似是發現了這邊的困境,主動問:“我與顧府尚算熟悉,可需我為大哥引薦?”
謝瑛說不用。
“你今日一直陪著我,已經關照良多,謝氏的事,怎能一直勞煩你。”
語罷,吩咐夏青斟酒,自往前走去。
謝氏與顧凌洲這位次輔並無多少交情,謝瑛便以晚輩自稱,向顧凌洲敬了一盞酒。
“不必客氣。”
“只是本輔近來身體欠佳,不宜飲酒,恐怕無法飲大公子這一盞酒了。瑾瑜,給為師倒盞茶吧。”
衛瑾瑜應是,提起案上茶壺,倒了一盞清茶,雙手遞過去。
謝瑛視線不由再度在少年身上停頓了片刻。
回到席上,官員們正在討論裴北辰即將往西京平叛之事。
見謝瑛回來,立刻有官員道:“裴大都督用兵如神,在滇南的威名咱們都看在眼裡,此去西京,謝琅那逆賊只怕是秋後的螞蚱,叫喚不了幾聲了。”
那官員特意加重“謝琅”二字,顯然是有意說給謝瑛聽的。
夏青怒不可遏,要起身,被謝瑛按住。
謝瑛淡淡聽過,自倒了一盞酒,舉盞笑道:“那在下要提前慶祝定南侯馬到成功了。”
裴北辰面無表情捏著酒盞。
謝瑛自抬袖將酒一飲而盡。
他談笑自若,寵辱不驚,一派大將風范,官員們沒看到好戲,都訕訕閉了嘴。
等酒喝得七七八八,雍王忽出列,行至殿中,恭行一禮,高聲道:“父皇,兒臣有事請奏。”
天盛帝嗯了聲,示意雍王說。
雍王展袍跪下,正色道:“兒臣忝居皇長子之位多年,於國無尺寸之功,常覺羞慚,愧對父皇信任與疼愛,兒臣想向父皇請旨,隨定南侯一道去西京平叛,為父皇分憂。”
此話一出,原本喧鬧的大殿立刻安靜下來。
官員們神色不一。他們可不是未經世事的小白花,一下就聽出,雍王此舉,說好聽點是請戰,說難聽的就是跟在裴北辰屁股後面撿戰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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