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那一隻,起身遞出。
謝琅握在手裡,展開藏在其中的紙條,只見上面寫著:朝廷若圍剿青州,極可能會借助山匪之力,設法揭露真相,自可穩定民心。
謝琅握著錦囊,陷入沉默。
等眾人離去,李崖試探問:“世子怎麽了,三公子留下這隻錦囊,解了青州危難,是天大的好事。”
謝琅道:“的確是好事。”
“可他安排得太周祥了,周祥到——令我有些不安。”
一個人再算無遺策,也是需要耗費同等心力來籌謀的,他無法想象,為了妥善安排好青州的一切,讓他無後顧之憂,他付出了多少心力。
自然,還有更重要的。
他有些想他了。
無日無夜不在想念。
相見之日卻還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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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老,衛憫正式回朝後,頭一樁事就是整飭六部,並借著甘州布政使通敵一案,直接以瀆職罪名罷黜了吏部尚書劉茂,並將龔珍從刑部尚書提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另提刑部侍郎周通為刑部尚書。自衛氏重新掌了官員任命大權,各部中凡是與裴氏有牽連的黨從,輕則罷黜,重則流放出京,如今朝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再這樣下去,恐怕兵部與戶部亦不能保全,閣老便任由衛憫如此強勢施為麽?”
楊瑞垂目立在書房中央空地上,擔憂道。
韓蒔芳閉目坐在案後,聞言冷冷一笑。
“他衛憫有底氣這麽做。”
“如今謝琅佔據西京、青州,勢力日盛,朝廷想要鉗製這頭猛虎,必須有足夠兵力與其相抗。而如今大淵能調動的兵力只有京營。衛憫在京營經營了十數載,根基太深,隻罷黜幾個將領,根本撼動不了他的根基。他就是算準了這一點,才能穩坐烏衣台,以待翻身之機。”
楊瑞不甘道:“閣老費了那麽大力氣,才在大朝會上力挽狂瀾,轉敗為勝,將朝事大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今,竟要被那衛憫如此折辱?屬下真是替閣老不平。”
“好在如今衛憫還沒將手伸進兵部與戶部。”
韓蒔芳睜開眼,唇畔寒意更深。
“你以為憑衛憫的手段,沒有能力動這兩部麽?”
“衛憫何等老謀深算,他這麽做,一來,是給陛下留兩分薄面,二來,是在倒逼本輔,主動向他屈服。他知道,這等時候內鬥太甚並非明智之舉,□□才是眼下第一要務。”
楊瑞憤然:“當年閣老在鳳閣行走位置上一待數年,遲遲未能入閣,皆因衛憫從中阻撓之故。要不是陸相慧眼識珠,鳳閣內恐怕根本無閣老容身之地。閣老在衛憫手中受了多少屈辱與不公,如今閣老與他同為閣臣,他竟還倚老賣老,仗著自己是首輔,如此欺侮閣老。”
室內突然靜得落針可聞。
楊瑞說完,才發現韓蒔芳面色雖平靜如初,目光卻透著濃重陰鷙,便知自己犯了忌諱,立刻垂頭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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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府臥房。
衛瑾瑜親自從顧忠手裡取過湯藥,跪坐在榻前,攪動至溫度適宜後,用瓷杓舀了藥汁,一口口喂進顧凌洲口中。
顧凌洲額上覆著塊毛巾,隻喝了小半碗,便抬手,讓顧忠扶自己起來,靠坐在床頭。
望著仍乖順跪在下首少年道:“擱下吧,為師自己能喝。倒是你,這兩日不用去鳳閣麽?鎮日在這裡守著作甚?”
衛瑾瑜笑道:“師父抱恙,弟子理應侍奉榻前。”
顧凌洲接過藥碗,將剩下的藥一口喝了,讓顧忠先退下,方道:“只是一點風寒,不值當如此大張旗鼓。”
“不過,本輔也恰好有樁事與你商議,你來了也好。”
衛瑾瑜垂目靜聽。
顧凌洲往後靠了靠,道:“你入督查院也快兩年了,按著規矩,也該出巡各州,好好歷練一番了。眼下江南道正好缺一個巡按禦史,大淵幾乎三分之一的稅銀都來自江南道,自揚州織造一案後,江南道絲織市場混亂,民怨沸騰,災害頻發,本輔著意讓你過去,做這個巡按禦史,你意下如何?”
見衛瑾瑜不說話,顧凌洲道:“鳳閣行走雖能接觸核心機樞,到底只是一個虛職,巡按一職若能乾好,等回京後,於你仕途也大有助益。你大師兄楊清能從僉都禦史順利升到左都禦史位置上,也多賴當年巡視江南之功。”
“再者,近來朝中多風波,你出去避一避,未必不是好事。”
末了,顧凌洲意味深長補了一句。
這話幾乎已是明示。
衛瑾瑜默了默,抬眸,正色道:“師父病中仍為弟子苦心籌謀,弟子感激不已。只是。督查江南,事關重大,弟子自認不能勝任,想留在京中,多歷練一陣子。”
大約也早料到這個結果。
顧凌洲收回視線,神色複雜歎道:“既如此,本輔多說無益,你好自為之吧。”
“是。”
衛瑾瑜起身,平靜告退。
走出房間,回頭,望著恩師半隱在燭火昏光中的側影,心中終究浮起些慚愧。
江南道,不僅是大淵主要賦稅來源,還是江左地盤。
他知道,全國十三道,顧凌洲偏偏派他去江南道,其實是想保護他,不受這場風波的波及。
可惜,他的出身,他的血脈,他的姓氏,注定他要站在這風波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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