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之前。”
衛瑾瑜目中仍一片沉靜:“顧氏尚忠,謝琅一再二再而三拒絕班師回朝,已然悖逆了這個‘忠’字,師父到底是站在皇帝那一邊,他不會容許謝琅真的成為大淵心腹之患。”
明棠說不出話。
因發現,局勢比他想象的還要殘酷嚴峻許多。
“那謝世子……”
“這也是遲早的事。好在之前借著衛氏之手,他已穩住了西京和青州大局,就算將來朝廷發難,他也有余力應付。他眼下不缺兵馬,也不缺民心,就差一個,一本萬利的籌碼了。”
衛瑾瑜於燭火下握起一枚瑩白棋子,緩緩道。
三日後,鳳閣再次召開大議事。
這是衛憫正式回朝後第一次以首輔身份主持議事,意義與規格自然非比尋常,除了抱病在府中休養的次輔顧凌洲,所有六部九卿重要官員全部參會。
經過一輪洗牌,六部之中,除了工部尚書裴行簡,幾乎已經看不到裴氏一派官員的身影。更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議事開始前,天盛帝亦如往常一般在曹德海陪伴下現身。
皇帝駕臨鳳閣參與議事,是顧、韓二位次輔新立的規矩,以彰顯皇帝對朝事的話語權,官員們神色不一,顯然沒料到衛憫作為世家代言人,竟也容許這件事存在。
“陛下。”
衛憫先起身行禮。
接著韓蒔芳和一眾官員都站了起來。
皇帝掩唇咳了聲,笑道:“有太傅主持大局,朕放心得緊,太傅又何必非讓朕過來。”
衛憫道:“陛下乃一國之君,親自參與大議事,倒也並非全然不合理,既然之前已成規矩,老臣又豈能擅自廢掉。陛下願意做一個勤政的明君,也是這滿朝文武之幸。”
皇帝維持笑意,道:“朕也只是閑來無事,隨便聽聽罷了,哪裡能如太傅一般總攬大局,明察秋毫。太傅既堅持,朕聽太傅的便是。”
皇帝一口一個太傅,不可謂不客氣,仿佛之前大朝會上的針鋒相對並不存在。
能坐在這殿中的皆是人精,隻一個眼神交換,便立刻明白,皇帝與首輔之間暫時達成了某種和解。
客套完,皇帝照舊由曹德海扶著,坐到了上首的主位上。
衛憫開門見山:“如今乃多事之秋,內憂外患,災禍不斷,所幸天佑大淵,北境、滇南連傳捷報,北梁與夷人節節敗退,江山尚算穩固。外賊終有肅清之日,然內賊卻不得不防。平西侯謝琅以收復西京的名義盤踞西京,屢召不歸,已然犯了身為人臣的大忌。陛下一再懷柔,與姑息養奸何異。因而,今日要議之事,便是如何鏟除西京之禍!”
這話如一記重錘落在眾人心口。
雖然謝琅盤踞西京,別有居心,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此前並未有人公然揭開問題本質。畢竟皇帝還要靠著謝氏與世家爭權。
而衛憫甫一歸朝,便將矛頭直指西京,顯然是要徹底拔除謝琅這顆給世家帶來太多隱患的眼中釘肉中刺。
一小波仍效忠皇帝的官員不免擔憂皇帝處境。
然而天盛帝只是極痛心道:“平西侯屢教不改,著實令朕失望,一切聽從太傅安排。”
衛憫直接喚:“曹德海。”
曹德海躬身出列。
衛憫:“你即刻著司禮監草擬一道聖旨,給聖上過目,就說聖上身體抱恙,召平西侯回朝,有要事相囑,若平西侯拒不歸朝,直接曉諭全國,以逆臣論處。”
曹德海心頭一驚,隱約覺出,真正的疾風暴雨即將到來,也不敢多說話,應是。
天盛帝似有遲疑:“太傅雷厲風行,朕可以理解。但若平西侯真成了逆臣,朕如何向定淵王交代。”
“這便是老臣要說的第二條。”
“謝琅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舉,定淵王難逃管教之責。除了發往西京的聖旨,陛下還須往北境發一道聖旨。”
衛憫視線定在皇帝面上:“謝氏滿門忠烈。陛下需讓定淵王在‘忠君愛國’與‘不肖子’之間做一個選擇。”
“只有定淵王向天下人表明態度,百姓才會相信,謝琅是真正的亂臣賊子。”
天盛帝慢慢松開握著木椅扶手的手,點頭:“太傅深謀遠慮,朕實欽佩。曹德海,就依著太傅的意思擬旨吧。”
“是。”
曹德海躬身領命。
衛憫又道:“謝琅若真要做亂臣賊子,朝廷派兵征討,刻不容緩。如今西南戰事基本平息,陛下,不若便冊封定南侯兼滇南行軍大都督裴北辰為平西元帥,去西京平叛吧。”
一直沉默坐著的工部尚書裴行簡終於抬頭,起身,朝天盛帝行一禮,道:“陛下,滇南戰事雖然平息,但局勢尚不穩定,夷人隨時可能卷土重來,此刻將裴北辰調離滇南,恐怕不妥。臣懇請陛下,另擇良將,討伐逆賊。”
“有何不妥呢。”
衛憫抬高語調,施施然看向裴行簡:“前滇南行軍大都督袁霈不是還留在滇南養病麽,論起對滇南的熟悉程度,袁霈不輸裴北辰。陛下,不如讓袁霈將功補過,官複原職,統領滇南軍務,如此,裴北辰便可以放心西進了。”
裴行簡冷笑。
“首輔這一招借刀殺人,可真是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裴尚書謬讚了,論起借刀殺人,還是裴尚書更勝一籌,當日袁霈之子袁放是怎麽死的,只怕不用本輔多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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