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對方這是在借機報復。
他透過這雙眼睛,想到了一些很久遠的事,同時也想到,對方被欺負到泥裡時,露出的那種眼神。
和此刻一樣,如毒蛇一樣的眼神。
雍王一直都知道,眼前人很危險。
可他卻無可奈何。
誰讓如今風水輪流轉,他堂堂一個皇子,竟要倚仗對方支持去和趙王裴氏相鬥。
好在等將來上了位,終有秋後算帳的時候。
便忍著氣道:“好,本王聽你的便是,你且說說,本王要如何‘低頭’。”
“頭一樁,就是要示弱,把姿態放到最低。殿下畢竟是皇長子,且沒有母族可依靠,與趙王比,這是劣勢,也是優勢。因為弱的一方,天然能博得更多的同情與憐憫,眼下衛氏敗落,鳳閣兩位閣老鼎力支持,陛下在朝事上已經獲得越來越多的話語權,只要能博得陛下和百姓的憐憫,殿下何愁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那機會何時會來,這樣憋屈的日子,本王真是過夠了。”
衛瑾瑜莞爾一笑:“也許很快,也許,還要等一陣子。我相信,上天會眷顧殿下,不會太久。”
兩人碰了下茶碗,抬袖喝起茶。
沒錯,因為身體某處不可逆的傷害,醫官告誡他要盡量禁酒,多飲茶。雍王一邊喝茶一邊氣得顫抖。
明棠一直侍立在一邊,自然聽到剛才的對話,離開雍王府,忍不住問:“趙王品行雖惡劣,雍王有過之而無不及,公子方才那番話,是敷衍雍王,還是真心為其謀劃?”
衛瑾瑜:“自然是真心。”
明棠露出不解。
衛瑾瑜心情瞧著不錯,樂意和他多說幾句:“皇帝只有兩個兒子,且深受世家之苦,你覺得,如果非要從這兩個兒子中選一個繼位,他會選哪個?”
明棠一愣,想了好一會兒,道:“是雍王!”
“沒錯。如果讓趙王登基,朝政勢必會落入裴氏之手,那時的裴氏,與如今的衛氏無異,這絕不是皇帝想要看到。”
“可陛下待雍王卻很冷淡,前幾日還因為賑災之事當著百官的面表彰趙王,訓斥雍王,讓雍王十分抬不起臉。”
衛瑾瑜一扯唇角:“有時候,冷待一個人,未必是真的冷待,而是保護。皇帝心思何等縝密,眼下裴氏勢大,雍王又無依無靠,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寵愛,只會將雍王推入危險的深淵。”
明棠道:“所以,公子才讓雍王繼續示弱,這樣裴氏和趙王就會覺得雍王毫無威脅。”
“這只是一個原因。示弱,會讓皇帝更加喜愛雍王,因為皇帝便是靠這樣的方式去博取天下人同情,他會十分欣慰,這個和他有著同樣出身的兒子,得了他的真傳。”
衛瑾瑜明顯是以諷刺語氣說出這樣的話。
少年眸中笑意散去,轉為幽冷。
“我與皇帝,某種意義上是握著同一個籌碼。”
“不過,這籌碼如何用,要由我說了算。”
之後幾日,衛瑾瑜一直待到顧府藏書閣內讀書,每日讀完,還會寫一份讀書心得,準時送到顧凌洲書閣的案面上。
至於顧凌洲有沒有看,他就不得而知了。
這日正在二層翻看經卷,就聽一層有說話聲傳來。
“你們聽說了些,昨日清談會,家主竟然帶了楊師兄和那個蘇文卿過去,楊師兄也就罷了,是家主親傳弟子,那蘇文卿算怎麽回事,莫非也要拜入顧氏門下?”
另一人道:“有什麽辦法,誰讓人家才學過人,還懂得討家主歡心,不像咱們,每回功課考校,都被家主斥責。”
衛瑾瑜立刻識出,這是寄居在顧府,正在上京遊學的幾名顧氏本族子弟。
這段時間,衛瑾瑜住在顧府,經常進出書閣,和幾人常常相見,也算有了點頭之交,思襯片刻,放下手裡的經卷,另揀了兩本書,往一層走去。
“瑾瑜?”
幾人忙停止談論,和衛瑾瑜見禮。
衛瑾瑜微微一笑回禮,將手中書遞給其中二人:“這是兩位師兄上回想要的經卷,我找書時恰好看到,就順便取了出來。”
二人露出喜色。
“我們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倒讓你翻著了,還是你細心。”
說完,其中一個忍不住替衛瑾瑜抱不平:“瑾瑜,你才是閣老親傳弟子,按理,你新入門,這清談會,理應你跟著去,如今倒讓那蘇文卿雀佔鳩巢,你怎麽也不爭取一下。”
衛瑾瑜溫和道:“清談會對參加者身份並無限制,閣老帶蘇大人過去,並無不妥。”
眾人見他如此不爭不搶,都紛紛搖頭。
衛瑾瑜問:“幾位師兄從外面回來,可有其他新鮮消息?”
“自然。”
其中一個立刻眉飛色舞接話:“你大約還不知道吧,西京大捷,又奪回三城!”
衛瑾瑜心口突一跳,一時間,隻覺因為鎮日浸泡在書閣裡波瀾不驚的心都掀起了激潮。轉頭往藏書閣外一看,才發現幾日過去,春色更濃,湖畔已長出春草。
謝琅比他想象的還要迅捷,強大。
他沒有看錯他。
衛瑾瑜挑起唇角。
說話的弟子還在激動道:“加上之前奪回的四城,西京十三城,已經有一大半都回到了大淵手中,如今上京百姓都在街頭點鞭放炮,歡呼鼓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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