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瑞皺眉,哼道:“蘇大人是何身份,那個又是何身份,豈能混為一談。”
“你雖跟了閣老多年,見識到底淺薄,以後在閣老面前,須謹言慎行才是。”
老仆點頭應是,沒再說什麽,自去忙活了。
蘇文卿與韓府的關系到底未公之於眾,不便久留,用完膳,就告辭離開。韓蒔芳獨自坐在書案後喝茶,老仆進來,將一份單子呈上,道:“閣老,這是今日收到的所有賀禮禮單。”
韓蒔芳雖然吩咐不許官員上門慶賀,可他如今位高權重,心腹官員和平日交好的友人還是會登門獻上一份賀禮。
以往韓蒔芳是不看這些的,但今日,他忽擱下茶盞,接了過去。
“這是全部的麽?”
“是。”
老仆答。
頓了頓,補了句:“老奴親自去檢查過了,賀禮裡,沒有公子的。”
韓蒔芳將禮單擱下,面色肉眼可見有些難看。
老仆道:“公子如今已拜入顧閣老門下,有所避嫌,也是情有可原。公子心裡定然是惦記著閣老的,記得有一年閣老生辰,閣老因為外出公辦,遲遲不歸,公子便一直在府中等到深夜,隻為親手給閣老煮一碗生辰面。後來閣老不慎感染風寒,公子聽說消息,特意從宮中趕來,親奉湯藥,在床邊守了閣老一日一夜未合眼,當時公子年紀還那般小……”
“行了。”
韓蒔芳忽厲聲打斷老仆的話。
“退下。”
“是。”老仆默默收起案上禮單,躬身行一禮,退出了書房。
一直等室中安靜下來,韓蒔芳眼底方露出怒色,伸手將茶盞拂落於地。
白瓷碎片碎了一地,正如他此刻莫名怒火焚燒的心。
衛瑾瑜從鳳閣出來天色已經黑透。
文極殿各處已然亮起燈火,此刻,卻有一頂暖轎穿過宮門,往鳳閣方向而來。
衛瑾瑜讓到一側,在暖轎經過時,垂目行禮。
暖轎忽停下。
韓蒔芳隔著轎簾抬了下手,楊瑞包括左右護衛識趣退下。
“青州已無挽回余地。”
韓蒔芳在裡面施施然開了口。
“謝琅這一局,必輸無疑。”
“只要你肯回頭,本輔可以破例再給一次機會。”
火光落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眸間,衛瑾瑜平靜回道:“閣老抬愛,下官愧不敢當。”
“你非要如此冥頑不靈麽。”
韓蒔芳沉默片刻,再度開口:“我知道,你心中對我這個先生到底有些怨氣。可成大業者,不拘小節,我所做種種,也是為了大局著想。你當真還要同先生置氣麽?”
衛瑾瑜終於抬頭。
隔著轎簾,望向韓蒔芳只露出一半的臉。
好一會兒,慢慢笑道:“先生言重了。”
“下官別的美好品質沒有,但貴有自知之明。”
“下官自知,於先生而言,下官至多不過一顆棋子而已。某種意義上,還是先生最厭惡、看不上的一顆棋子。”
“先生以前常說,偏見可以讓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可事實上,這個世上幾乎沒有人能真正擺脫‘偏見’二字,包括先生。下官承認,以前自己的確異想天開,想過拜入韓氏門下,可後來知道先生已有真正愛重的親傳弟子之後,便再無此可笑念頭。下官也知道,韓府,永遠不會有下官容身之處。閣老肯再三給下官機會,下官受寵若驚,但道不同不相為謀,恕下官不識抬舉了。”
“韓府沒有你容身之處,顧府便有麽?”
韓蒔芳深吸一口氣,問。
衛瑾瑜神色不變,淡淡道:“興許也沒有。但下官現在的師父,至少是真心教導下官,把下官當成真正的弟子,也教了下官許多旁人一輩子都不會教下官的道理,下官從內心敬重他。”
韓蒔芳放下簾子,沉聲吩咐起轎。
衛瑾瑜垂目恭送,便往宮門外走了。
出了宮門,卻是顧忠與明棠一道在等著。
“阿翁有事?”
衛瑾瑜問。
顧忠笑道:“前陣子顧氏派人從江左送來許多上好的布料,閣老自己用不完,讓老奴挑了些好的,給各位公子都裁了幾套春衫,給公子的那幾套,老朽已經讓明護衛放到馬車裡了。”
衛瑾瑜笑了笑,道:“改日我登門向師父道謝。”
其實這已經不是顧忠第一次過來送衣裳。
去歲冬天,顧忠也送了好幾套冬衣過來,差不多也是以同樣的理由。
但衛瑾瑜明白,眼下在京中的顧氏弟子,他的大師兄楊清已經成家立業,多半不需要顧凌洲這位恩師再幫著裁製衣裳。寄居在顧府的那幾名顧氏子弟,出身優渥,更不會缺衣裳穿。
他這位恩師,多半是因為那一回無意看見他官袍袖口開了線,覺得他府中人照顧不周,才隔三差五讓顧忠以各種名義送新裁的衣裳過來。
其實他也不缺衣裳穿。
只是這份細致入微的照料,仍讓衛瑾瑜感到溫暖——以及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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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
孟堯帶著幾名衙役,從後牆翻進府衙。
前衙外聚集著鬧事的百姓,一片兵荒馬亂,一乾衙役和府吏用身體頂著門,防止鬧事人群衝進來。
“孟主事!”
一名府吏看到孟堯,如蒙大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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